503次火车还没有进站,站台上的客运员就已经在吆喝着让越过候车白线的旅客后退,以免发生危险。朱方火车站进站铁路线是根抛物线,尔仁伸长了脖子,往上行眺望,打探着503次列车的踪影。可是,还是没能看见。
“康康,在学校要以学习为主,晚上早点睡,不要玩得太晚。”余天赐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尔仁答应着,收回目光。不过他心里却在想,自己在学校还有空玩啊?又要备课又要学习还有应付自考,哪有空玩啊?
尔仁目光扫过了前方右侧的朱方贵宾软席候车室,贵宾室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十几个旅客。尔仁知道,贵宾室开始放客,那么,列车也即将进站了。
“姆妈,爸爸。”尔仁瞧着前方说道,“503要进站了。”
“噢,好的。”郝慧珍应道。
尔仁正要收回目光,忽然如雷击般呆住了。他看见了贵宾室里走出了两个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康康,我和爸爸回了,你今天晚上少喝点酒啊。”郝慧珍关照着尔仁。尔仁非但置若罔闻,而且脸涨得通红通红,整个人都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因为,出现在尔仁眼帘的就是明旻和虞霁!就是距离尔仁只有二三十米远的明旻和虞霁两个人!
虞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手上还拿着一只精致的小黑皮包,正与身边的明旻含笑浅言。明旻似乎更清秀了些,她没有穿铁路制服,而是上身在衬衫外着了一件米色开衫,下身穿了件肥大的铁路西裤。不过,这样休闲的打扮,非但不显臃肿,而是更显出她现在的亭亭玉立的身材来。她不言语,只是微笑优雅地倾听着虞霁的说话。
他们是在干什么?虞霁回中吴?明旻送他?还……还是明旻跟虞霁一起去中吴?
一股酸楚、一阵刺痛、一股无明业火涌上尔仁的心头。明旻,你本应该是我的!明旻,你对不起我!明旻你终究还是跟了虞霁!明旻,你为什么看不上我!?
尔仁侧转了身,生怕给明旻和虞霁他们看到。尔仁想移开目光,可又忍不住想看个究竟;尔仁想继续盯下去,却又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酸痛。
“……康康?康康?你干什么呢?”郝慧珍诧异地盯着儿子。
“……啊?姆妈。”尔仁慌乱地这才扭过头,“姆妈,你说什么?”
郝慧珍循着尔仁的刚才的视线,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一群从贵宾室出来的旅客。“康康,你认识他们?”郝慧珍看见儿子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了。
“呃……没……没有。”尔仁心虚地否认道。可是尔仁说话间却又瞟了不远处的明旻和虞霁。还好,还好,他们俩正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自己。可……可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更加难过?
“康康?你怎么了?”郝慧珍看着尔仁的神态疑惑地问道。
“呃……天……好像太热了……”尔仁胡言乱语编造着谎言。
“呜……”正在这时,503次火车总算进站了,总算破解了尔仁暂时的尴尬,总算打断了母亲的追问……总算让尔仁酸楚的心有了稍稍的掩耳盗铃的遮掩……
“康康,你要注意身体啊。”、“康康,星期天要回来的啊。”火车进站喘着粗气停下了,郝慧珍和余天赐边跟着人群上车,边回头再次关照着尔仁。父母,总是这么不放心自己的儿女,不管,这个儿女有多大年纪。
“嗯嗯,我知道的。”尔仁狠了狠心,硬着头皮强迫着自己不去看明旻他们,对父母的关照点着头,“姆妈,爸爸,你们也要保重!”
望着载着父母慢慢远去的503次列车,尔仁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股孤寂怅然的感觉油然浮上心头。
这种感觉尔仁很少有。八六年夏天,尔仁到中吴轻工职业技术学院上学,母亲郝慧珍亲自送尔仁到校报到。报到完,郝慧珍给尔仁收拾好宿舍,跟尔仁挥手告别时,尔仁也是这样的感觉。
尔仁很少离开父母的视线,尤其是母亲郝慧珍。小时候,一来尔仁小,二来尔仁的身体也比较孱弱,就是出差开会,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郝慧珍总是把尔仁带在身边的。凡是郝慧珍在朱方交运参加的会议,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与会人员多可以看到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在会场上东奔西走,动个不停。长大后的尔仁记得,母亲有时当笑话给他讲,说是会后,有人开玩笑,说郝师傅你小家儿子属性是猴子吧?郝慧珍就是开心地“哈哈”大笑,告诉人家,说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属“猴”呢!
郝慧珍不管是对大儿子尔孝、女儿尔礼还是小儿子尔仁都很宠爱,可是,三个儿女一旦犯了错,郝慧珍是一定要严厉批评甚至要给一顿“生活”吃吃的。因为,郝慧珍是坚信“棒槌头上出孝子”的。反过来,父亲余天赐倒是护着孩子多一点。所以,在尔仁家里,母亲郝慧珍既是“慈母”,也是“严父。”不过,兄妹三人丝毫没有跟母亲生分,反而更加心贴心。
应该说,兄妹三人除了高考没有考好外,其他都还算争气的。提起郝家三兄妹,金牛北街上的居民,都要翘起大拇指赞一声,说都是这样的。
尔仁大体还算争气,从小成绩不错,听话。可是高中时跟陈晓雯的一场夭折的早恋,让尔仁的成绩急剧下降。最终,尔仁险一点名落孙山,辜负了尔仁女同学梅依芃的父亲,也就是金牛小学梅校长的一片期望。
后来,尔仁进了中吴轻工职业技术学院……后来,尔仁进了朱方交运公司。而现在,尔仁觉得一事无成,无论事业,还是……爱情……
503次列车慢慢远去了,月台上还有下车的旅客和接送客的人们还没有完全散去,可是,站在朱方火车站月台上的尔仁,感觉到异常的孤单,就像……就像离开鸟巢的雏燕……就像离开雁群的孤雁……
尔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
503次已经看不见了,尔仁准备回了,马上,还有梁虹的酒宴呢。走了,该走了,尔仁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回眸一下。这一偷窥可不要紧,尔仁一个激灵,身子僵住站着不动了。原来,明旻就站在他身后十步之遥,正冷眼盯着他呢!
尔仁本能地慌忙别开头,可是,想想不对,就又慌乱地抬起了头。尔仁跟明旻一对上眼,明旻那对大眼睛居然还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呢。尔仁刚刚退下去的红晕立马又“刷”地一下就变得通红了。
尔仁尴尬地想走走不了,呆这儿又不能。真是想见难,难相见,见了不如见不到。尔仁瞧着明旻,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正待尔仁鼓起勇气,想跟明旻打个招呼时,却只见明旻瞟了他一眼,头一低,就像不认识尔仁的样子,从尔仁身前走了过去。
尔仁涨红着脸,呆呆地望着明旻慢慢地从他面前走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尔仁的心里却在抓狂。这是怎么了?她跟了虞霁,现在居然还趾高气昂地不理我?亏自己刚才心虚地还想躲避开他们呢!为什么自己要心虚?为什么自己要躲开他们?明明是明旻脚踏两只船,自己凭什么还要心虚地低三下四?要躲开、要心虚的是他们,可不是自己!
一股怒火冒上尔仁的心头,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明旻的背影,酸楚而痛恨地想到,幸亏自己早早地放手,早早地放开那感情的牛皮筋!要不,今天可如何自处?看样子,自己果断地和明旻分手,真的是太英明了!哼哼!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伤痛?为什么自己的感觉还是很酸楚?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嫉妒地真想跟虞霁狠狠地打上一架?
明旻!嘴上说怎么喜欢自己,怎么关心体贴自己。其实她跟一般的女孩又有什么两样?跟郑沁芸又有什么两样?还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还不是追逐权力?还不是贪图富贵?去吧!去吧!去跟娘娘腔的虞霁吧!你记着,我,余尔仁,一定要有事业,一定会发达,一定会有让你后悔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