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想到化尽无数的脑细胞,终于把明旻“骗”的答应星期六一起去升州玩了。他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对了,明旻好像说,她有什么叫樊洁的同学在升州,要住到她家里去?嘿嘿……尔仁躺在场上不由得奸笑起来……
尔仁放肆地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嗯,和明旻到升州去玩,连住宿、吃饭带玩,估计至少需要七、八十元的吧?尔仁连忙反身起床,重新拿起自己的皮夹翻翻看,自己到底还有多少钱。
尔仁拿着皮夹一呆!糟糕!自己得意忘形了!钱呢?去升州玩的钱呢?自己的裤兜里竟然只有三块五啊!这怎么办啊?
尔仁的心突突紧跳起来,钱!钱从哪里来?尔仁可是从来不愿意问人家借钱的啊!现在又不能回家去要——回家了,第二天上班就又要迟到!糟糕!钱,钱呢?钱从哪里来?
由于担忧钱的事,尔仁失眠了,直到老晚才睡,第二天上班都是睡眼朦胧的。
一早上班,邵科就召集大家开会,说这次省公司下来检查,对朱方公司各个方面都比较认可,但提出了两点意见:一是储运分公司的第二条铁路专用线月初已经开工,但与铁路部门开展的联劳协作工作不够。要求朱方公司与铁路部门建立定期的协作会议制度,保证第二条铁路专用线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尽早投产,同时要加强对该项基建工程的审计工作;二就是公司值班制度不健全,没有领导干部的值班制度。因此,昨晚,公司领导班子送走了钟书记南线检查组一行后,立即召开了会议,决定成立朱方交运公司铁路协作组,由顾爱群牵头负责,各相关部门人员参加,财收科姚仰军和杜德文为其中的财收组员。铁路协作组须尽早与朱方火车站和管辖朱方铁路线建设的中吴工务段联系,召开第一次联劳协作会议。同时,会议还决定,从今天开始,设立干部值班制度,即每天由一个科长级以上领导带一个科员进行值班,以应付突发事件。女同志不在其列。邵科同时当场还发了值班表。
尔仁拿到值班表一看,公司机关一共有二十一对值班人员,也即,这些人员每个二十一天轮值一次。尔仁看了一下值班表,是安排他与基建副科长高亮宪一起值班。但尔仁有一点很不愿意:要是轮到自己星期天值班怎么办?好不容易的星期天不就不能回家了吗?唉!尔仁心里在想,就是自己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值班都不要紧啊,可是星期天不要让自己值班啊。
可是值班表已经下来了,尔仁也没有办法,到时候看能不能调了。
邵科开完会,就带着祝延奇和杜德文到集装箱分公司去协调有关开办费的事情了。办公室里的人都是静悄悄的。尔仁一个人坐在机房里练珠算,可是想到钱的事情,害得他连练珠算都定不下心来。问同事借钱吗?不行;去升州玩让明旻花钱吗?那还不如不去!唉!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
尔仁愁来愁去,还没怎么觉得,就吃中午饭了。
尔仁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三块五,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去食堂吃三角钱的光面吧。
走到楼梯口,忽见强泽群从四楼走了下来。
“强主席。”因为午饭时间,楼梯口人来人往的,尔仁就叫强泽群的“大号。”
“嗳。”强泽群看见尔仁,眼睛一亮,“尔仁。”强泽群叫道。
“强主席?”
“你到食堂替我带几个菜回来。”强泽群笑眯眯地看着尔仁,他的酒瘾又犯了。
尔仁没有像以往强泽群托他带菜一样马上就应了下来,而是脸红红地看着强泽群,很难为情。
强泽群见尔仁没有应,也没有动,不禁诧异起来:“怎么了?”
“嗯……,那个……”尔仁支支唔唔说不出,神情异常尴尬。
强泽群恍然大悟,见旁边有人,就把尔仁叫到一边:“是不是身上没钱了?”
尔仁看看周围,微微点点头。
“嗨!你这家伙。”强泽群笑了。他知道尔仁对钱上面很细心,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以前,每当强泽群让尔仁去食堂带菜,过十天半月,强泽群还给他钱,让他零头不用找,但尔仁总是算的很清,不肯拿强泽群一点儿钱的。
“不好意思。”尔仁红着脸答道。
“呵呵。”强泽群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那,给你!”
尔仁脸窘的一塌糊涂:“哎呀,强老哥,太多了。”尔仁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这张百元大钞,心竟砰砰跳了起来。
“嘿!拿去,到时多退少补。”强泽群塞给了尔仁。
“可,还是太多了啊。”尔仁的口气有点虚。
强泽群看周围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低声笑道:“尔仁老弟,钱是什么?钱就是个王八蛋!不要太看重,钱多就花多一点,钱少就少花一点,不要太拘泥。再说了,你知道我每个月挣多少钱?我一幅字就要值你几个月工资!啊,别太在意,你什么时候要用钱,就跟我说啊,老大哥反正是一个人,没关系的。”
什么?!尔仁很震惊地看着强泽群。他一幅字都要值自己好几个月工资?那他还呆在朱方交运公司干嘛?
尔仁结巴道:“强……老哥,我下个礼拜就还你!”
“你啊!好,快去吧。”强泽群拍拍尔仁的肩膀,自己先上楼了。
尔仁拿着强泽群的钱,心事重重地往公司食堂走去。
八十年代末正好是国家进行价格重大调整的时期。尔仁八九年实习期只有48元,三个月后定职,尔仁的工资涨到了66元,等尔仁调到了公司机关,真正成为了机关干部,尔仁的工资一下涨到了90元。年底年初,国家又普调了两次工资,现在,尔仁的月工资已经有156元了。说来也好笑,记得参加工作第一次拿工资时,尔仁跟穆小茵开玩笑,说要是自己到2000年,自己的工资能够拿到200元就好了。尔仁的工资涨了许多,可是,现在的物价也是涨得离谱啊!
强泽群说钱是个王八蛋,那是他的看法,因为也许他除了上山下乡那会儿,也许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就是上山下乡的时候,他大概也不会为钱发愁,担忧—那时有钱也办不了事情啊。而自己呢?自己家里呢?儿时,自己觉得美味的就是小馄饨,就是雪菜炒肉丝了—尔仁永远记得,姆妈在玄武湖边的饭店因为七岁的自己吃了对面客人的雪菜炒肉丝而嚎啕大哭的样子。之前,郑沁芸母亲的逼视,郑沁芸的离去,不,是背叛,不也是因为自己家是清贫之家吗?要是自己家是个万元户,她们家会看不起自己吗?姆妈还会为了自己而哭泣吗?现在,姆妈有了心脏病,退休了不能颐养天年,还要坚持上班,不也是自家哥姐三个马上陆陆续续都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了吗?不也是家里尤其是母亲要给三个孩子创造更多更好的条件吗?——尔仁摸着口袋里的一百元钱,想起了姆妈,想起了姆妈花白的头发和日渐消瘦的脸庞,心里一阵阵地心酸—姆妈这么大年纪还在做,是否也是做子女的另一种形式的不孝呢!想到这里,尔仁甚至开始恨起自己对明旻性的冲动,恨起自己多嘴说要带着她去外面玩。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明旻是不属于自己这种清贫之家的啊。也许属于自己的终身伴侣,应该是个对母亲好,对家里好,对自己好的小家碧玉吧?应该是个能和自己平平安安过日子,对生活没有多大祈求的一个普通女孩子吧?
尔仁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对明旻的亲近,是否,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