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东坡一首把酒问青天道尽了人生间最大的痛苦——生离死别。
团圆团圆,孩子总不明白老一辈人为何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合家团圆如此“卑微渺小”的愿望,却不明白,有时候,这简单卑微的愿望是何等的遥不可及。
月圆人不圆,这向来就是华夏绵延数千年的哀怨,真正的失去过,痛彻心扉过,你才会明白,月圆人团圆能够作为人生十大美事之一,是绝对情有可原的。
“小的时候,我喜欢的不是同学身上漂亮的公主洋裙,也不是同学手上漂亮新奇的玩具,最喜欢的是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能够和姐姐一起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疯疯癫癫地回家,然后长大了一点,等到我们回家以后就能够看到妈妈端着最后一盘菜让我们姐妹和爸爸去洗手然后就能够开饭了,虽然那个时候的饭菜从来算不上丰盛,但却比任何山珍海味来的让我感动。”
听徐敛提及逝去的父亲,燕素然的秋眸也有些雾水朦胧了起来,“可是后来再长大一点,每次放学回来,我和姐姐能够看到的便只有家里的亲戚或者爸爸妈妈的同事了,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每次吃饭都是只有我和姐姐,虽然我们吃到的饭菜味道还是很不错,但我们却再也感觉不到当初的温暖……再到后来,我和姐姐等到的只有爸爸妈妈牺牲了的消息,我还记得我们再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整个晚上都抱在一起躲在被子里哭……”
燕素然眼眶微微泛红,在强悍的命运面前任何人都要选择去低头,小时候的燕素然看不见命运的强大,因为她的父母为她支撑起了那片属于孩子的纯净和安详的天空,但是在失去了他们的庇护后,她如今终于懂得如何面对命运,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温暖会离她而去,为什么昔日慈祥的笑容如今在回忆中渐渐泛黄。
她曾经怪过父亲,为什么那么早就抛开她和姐姐,在她们受到别的小朋友欺负时再也不能让她们依靠,她也曾经埋怨过母亲,为什么那么早就扔下她和姐姐,在她们需要母亲的怀抱时只能彼此抱头痛哭。
但如今,她不怪任何人也不埋怨任何人,只有一生都无法解开的遗憾与怅然……如果你们还在,那该多好。
“子欲养而亲不待,其中苦楚恐怕只有真正的失去过才会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罢。当我们将父母的爱挥霍成习惯的时候这才是最大的悲哀,那两位理所当然应该给我们钱给我们伺候衣食住行的老人渐渐老去的时候,我们又能够拿出些什么东西来回报?因此说做父母的上辈子大致都欠自己的孩子债,而这一轮回,是来讨债来了。”
徐敛平静的说着,语气中却有些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子欲养而亲不待,短短的七个字,其中却蕴涵着多少苦楚与沧桑?后世那些无病呻吟的所谓八零九零后又怎能理解这种真正让人午夜梦回都不由心中黯然落泪的刻骨铭心?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小敛。”燕素然嘴中轻轻呢喃着子欲养而亲不待七个字,强自微笑道:“我的父母去世后,便只剩下了我和姐姐相依为命了,而到了后来,姐姐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我的亲人只留下了燕脂这个有我姐姐血脉的孩子……
你不知道,在听说燕脂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之后,我当场便晕了过去,幸好你奋不顾身的用你自己的身体做肉垫接住了她,不然我真的无法想象就连燕脂也不在了,这个世界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的时候,那种孤零零的感觉,我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说到最后,燕素然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了,双肩不停的颤动,泣不成声,“我不敢想象,若是连燕脂都保护不好,以后我死了,该怎么去见姐姐,还有爸爸妈妈!”
徐敛默然,脑海中全是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过去那些平淡记忆中的一幕幕场景,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最爱他的父亲啊,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哀,那么他现在就已经尝到了这种悲哀的滋味,好痛,真的好痛!
只是,现实就是那么的残酷,即便他现在重生,也太晚了,根本无法再去挽回那一切。
“我真的好象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时间可以不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那样浪费,即便结局没有办法改变,但至少我能够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因为差点失去燕脂而联想到了失去的一个个亲人,燕素然悲从心来,哽咽的声音渐渐扩大,最后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整个身体不断地抽泣哽咽的她再也不是平日尊贵优雅的她,仿佛一个没有依靠的小女孩般,格外可怜。
徐敛有些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了这个柔弱得让人心疼的女人,如同精灵一般美丽的她拥有常人羡慕的家世与事业,但此时她却只是一个格外羡慕一个完整家庭的可怜人,抱着她,便如同抱着他自己一般。
“我好想他们!”没有拒绝徐敛的拥抱,燕素然哽咽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来,柔弱的身体不断地轻颤的她虽然强行抑制但还是在哽咽。
紧紧抱住她的徐敛沉默的看着窗外,外面街头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却衬托着靠彼此取暖的他们越发的凄清悲凉,就如同兑了酒般醇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或者便是如此罢,空气中仿佛都缠绕着一股子凄迷,远远的幽深处不断地有悲凉的气息弥漫开来,燕素然强忍着哭声但眼泪却还是打湿了徐敛胸前的一片衣襟。
“时间不会对任何人妥协的机会也永远都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活着的人还活着,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们没有办法去奢求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我们能够把握住的时候依旧还活着的人,还有我们自己。后悔并不可耻,更加不是罪孽,无论如何,一个懂得忏悔的人怎么看都要比死不回头的人来的更加可爱。
无所谓对的起对不起,无所谓回报不回报,当父母将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极少有图我们回报的,当我们吸食着父母给于我们的爱渐渐长大而他们渐渐苍老干瘦然后看着我们用他们曾经投注在我们身上的爱来浇灌自己的孩子,这便是人生最大的意义所在。
任何一个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问心无愧但他却永远做不到不愧对任何人,因为对于父母从一开始我们就欠下了注定还不轻的债。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不是义务更加不是债务。
素然姐,现在你能哭得如此伤心,我想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了。”
徐敛拥着燕素然的肩头,看似平静,语气却颤抖的一塌糊涂,与其说这番话是在劝慰燕素然,不若也同样是在告诉他自己?他此时此刻想的又何尝不是记忆中那个表面严厉心中却深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我知道!”
燕素然不停的点着头,抱紧了徐敛腰身的她此时是那样的渺小,只觉得整个世界只有这样一个依靠,就如同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少在这一刻,她永远,都不会放开这根稻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感觉到怀中的娇躯终于停止了微微的颤抖与啜泣,徐敛这才低声的在她的耳边问道:“好些了吗?”
燕素然点点头,从徐敛怀中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拿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恢复了下心情,缓缓道:“燕脂这孩子也从小可怜的很,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父亲又一直不着家,我虽然尽量抽时间去陪她,可她的性子却越来越沉默寡言,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我却知道她的心却是向着我的。
我家里的事情,燕脂应该和小敛你说过一些,上次我出了事其实是家里有些人眼红我这个明明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霸着浩瀚集团那么大的家业……燕脂那孩子在我出世后便直接闹到了家里老爷子那,将那些人赶到了国外再不准他们回来这才罢休。”
说到这里,燕素然看了徐敛一眼,露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笑容,“我听她说你救了她后,她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顿饭?说实话,我当时听了真的很欣慰,燕脂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和同学也基本不交流,让我一直都很担心,这一次她居然能够邀请你去家里,还亲自下厨,虽然说或许有感激你救了我们的原因,但对于她而言,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小敛你一定要多跟她相处一下,让她开朗一点,好吗?”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会试着去开导她的。”
尽管似乎让未来的铁血女皇改变脾气和性格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此时此刻之下,徐敛自然不会拒绝燕素然的请求,不过,他此时更在意的却是燕素然所提到的另外一件事情。
微微皱着眉头,徐敛看着燕素然,“素然姐,听你的意思,我救了你那一次的事情……竟然是你们燕家自己的一些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