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稍早之前的事。
这几天在图书馆过了段愉快时光,仍有很多想做的事,想到后天马上就要告别这裡觉得很可惜,但也是时候该收拾行囊前往一个地点,晚上让梅梅上后做了宵夜给大家,因為讨论后续行程得花点脑筋,夏纳哥有租车但零跟苏西医生对长途车程似乎有些抗拒,趁睡前看大家在交通方面有没有办法达成共识。
奶茶香甜浓郁的味道飘散桌边,哥哥姊姊仔细清点途中要补充的必需品,笔电萤幕上闪过的待办事项似乎比想像中多。
还未至深夜,讨论完的话或许等等有些时间找娱乐或是去观星平台看星图投影,这几天老是雨雨的,让天文望远镜无用武之处实在可惜。
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头髮耳朵又翘得让人烦躁,一方面想著早睡的话至少不用再去梳理它们,有点对不起包办所有事务的夏纳哥但不知怎麼就是很睏,奇怪的是大家也不是那麼地有干劲讨论。
片刻恍神,我听到了图书馆难得门铃大响,有梦爷爷穿透他奇异的亲自前去应门。
百公尺距离之内,瞥见两个穿帽披被雨淋的客人,不见全貌只能隐约从声音听出是一男一女,他们和有梦爷爷在门口谈话,可是爷爷却迟迟不请两人进来。
我对此更加地好奇便稍微倾身贴著护栏瞧。
对面的人看过来,瞬间帽披下的扭曲笑容彷彿告诉我之后定会為这眼神交会的瞬间感到后悔。
战慄传遍每吋皮肤,让我想起会用这种方式看待我的人。
只差没有呼喊那个轻蔑的称呼。
但是黑幕没由地降临视界,我对古怪陌生人的想像也就此停止。
■■■■
润的睫毛轻拍眼缘,在一片模糊中甦醒的苏西端正眼镜,发呆没注意到眼镜上的雾气才一直处於雾裡看花的状态。
「是夏纳在那吗?还是蕾?」
水垢还未去乾净,见一小块红团块在附近移动,想想也只可能是舒奈亚兄妹之一。
「是我。」
「夏纳啊。」苏西确认了下脸上睡痕和嘴角尷尬地笑了笑。「我、我该不会是睡著了吧?我知道自己是有恍神,可是也不应该倒下去才对啊……对不起啦!」
「所以妳本没在听分摊费用跟路线规划的事?」听到有人没把旅行计画放在心上让夏纳不禁眉头一皱。
「对不起!」她双手合十用力道歉。
「现在就先别说这个了,因為闪神的搞不好不只妳一个人,看看周围。」夏纳指出环境的异样。
他们已经不在原本所坐的位置,设乐图书馆空荡无人本来就是稀鬆平常的事,但连书架也空空如也没放半本书可就说不过去,看不到天空一片死寂包围窗外,莫名的紧张感让人头皮发麻。
暗闇彷彿吞噬了整栋建筑,静静地潜伏周围,不论从外界从心理上迟早会趁虚而入。
「我们……怎麼会跑到这裡呢?这裡还是图书馆吧?窗户都锁死了,為什麼看不到外面啊?」
「应该是图书馆没错,搞不好是分馆之类的。」他试著整理逻辑以防苏西继续恐慌。「事实上我也昏过去了但我比较早醒来,绕了好一段路没发现熟的地方而且找不到大家,我们好像分散了。」
「什麼?夏纳也昏过去?」
「对,稍早之前我也途中就变得昏昏睡,我在想有可能是奶茶的缘故。以真澄的习惯他不会在晚上冲茶叶,那就只会用奶茶粉吧。别忘了这裡确实有备安眠药。」
「呃──不、不,真澄才不会做这麼没头没脑的事,他才不会对我们下药呢!你傻了才怀疑他吗?你还是他哥耶!」
「我不会怀疑他,我的推测是药粉在更早之前就跟奶茶粉混在一起了。」
「可以别用谋论為基础讨论这件事吗?听得我都浑身发毛了。」
怎麼可能坦然接受这几天认识的人中有人对大家不怀好意,就苏西看来夏纳的冷静反应反而令她不自在。
「因為我真的不清楚状况,到处打探过已经确定这裡不是我所知道的设乐图书馆了,就算能乐观以待也得想好最坏的打算,不过……」夏纳把装满满的单肩侧背包和急救箱放桌上,幸好真澄有跟他提过壁柜的事。「就像我说的还是有乐观的地方,搞不好大家并不是完全落单,如果安眠药存在的意思表示把我们丢到这裡是别有目的的话,在我们被过度关注前我们可以先好应变措施。」
「所以……我们不能在这等其他人来找我们吗?」未知状况让苏西变得被动,著手指希望夏纳能早点发现她的不安。
「我很担心大家啊,尤其是蕾跟真澄,要我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夏纳说道。「我会保护妳的,这点小事至少我还做得到,就放心跟紧我吧。」
苏西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愿望和少女心同时被打穿。
看著足够两人的食物和医疗用品她也早该知道无法拒绝夏纳。
她了口袋,将身上仅存之物递给夏纳。「这个拿去用吧。」
「腕錶?」虽然錶带被染上了些顏料看起来个过头,戴起来却没有任何不适。
「是防水的机械錶,我哥用过的东西。」在提到兄长时苏西忿忿不平的表情一闪而过。「重点是──我们能掌握越多状况越好吧,这裡似乎看不到那个大鐘,能看时间的话至少能知道大家分散了多久和顾好我们自己的生理状态。」
「这很管用,谢了。」
苏西抢过急救箱,什麼都交给夏纳的话就显得自己太娇弱了,在涉及二心子前好歹她也有治疗外伤的经验。
「所以夏纳这层楼都绕过了吗?」
「大概花了两、三个鐘头,外围都走了但房间没有全部仔细查。」
「你把昏迷的女孩子丢下两、三个鐘头!」
「怎麼可能,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让妳离开视线,当然是抱著妳走。」
没有让她有独自处於危险之中,理直气壮、合情合理,苏西看看自己的便服是长版短袖配长裙,却有种说不出的尷尬卡在喉咙间不过气来,红颊一时间无法消退。
「夏纳你这样说真的让人很难為情啊……」
「不用这麼介意只是互相帮忙而已。」他想了想苏西那句话的意思,不由得感嘆男女关係总是会让事情变复杂。「相较之下另一个分身就好多了……」
「你说什麼?」
「没事。」他重新振作,夏纳确定过这层楼没有半个人,眼下只能去找楼梯。「我们快点离开这裡,总觉得好像被什麼东西监视著。」没有半个监视设备,在漫长的数小时中夏纳却无法静下来直到苏西醒来。
「又是侦探的直觉?」
「这样讲我会被上司唸的,要说的话应该是社会经验吧。」
■■■■
夏纳似乎料对了部份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落单的,清醒过来的人们也开始努力釐清情况。
「影生、影生,你可以再说清楚点吗?我们到底在哪裡?」蕾坐在阅览区沙发看影生翻箱倒柜。
「梦爷称作『魔法师口袋』的异空间,梦爷在週期时会有类似虫的黑物质从身体缝隙间冒出来,没有办法减量但可以控制,於是就用那些黑物质製作了这样的空间,但这裡不只很大,时间感还跟外头不同,我们最好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终於翻出壁柜的急救箱,正好两人可以治疗擦伤和补充水分,他们到处都有瘀伤,像是从高处摔落般,刚醒来时背部疼得不得了。
「本是神时光屋呢,啊哈!听起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还有呢、还有呢?」
「妳也太乐观了……」影生轻嘆。「我小时候常被丢到裡面,这地方并不普通,空间接续毫无规律转眼就会到陌生场所,所以梦爷会收在口袋裡的不是重要文书就是必须慢慢解决的人事物,对他来说--」
──这裡才是「真正的设乐图书馆」。
与外界分开,完全的自我领域。
「这麼说我们碰上麻烦吗?还是我们本身就是『麻烦』?是第一项的话别把我们丢进来不是更好?」
「因為图书馆外面也可能有危险啊,虽然他从不告诉我会发生什麼事。梦爷并不擅长整理,把收集起来的东西塞在一块儿是他的坏习惯,分类还做得很差劲,就算这样他应该也自有安排,我们所在之处姑且算是安全的。」
有梦馆长只会闷著头做事,从没互相坦承、各做各的,这也是影生无法继续待在他身边的原因。
「影生、影──」
「妳要取什麼绰号都行,只要别叫这个名字就好。」
「可是我也有朋友叫阿柳,这样重复了啦,『生』这个字又不好变化,柳柳?小柳?还是有以前的名字?」
「旧名字……算了,带上必要的东西去找真澄他们吧。」
但是回过头,芙蕾已经把影生装好的包包又重新分配了一遍,所有物资对分。
「孤男寡女处在一起可不太好喔,更何况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呢。」芙蕾从容地轻笑,对误会她是需要娇弱少女的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笑出来。「我们都好手好脚的,两个人分开行动不是更有效率吗?」
「别傻了,在这裡落单可不好笑。」
「我很担心可爱的弟弟啊,可不能让他再碰上危险,有坏人的话打倒就是了!」她秀了一记迴旋踢,脚正好可以搭上影生肩膀,俐落得不像是浑身带伤的女孩子。「欸,你到底多喜欢我弟啊?你是有特殊癖好还是男女通吃?」
「啥?」
「他没那麼容易亲近喔,有时候真澄的温柔是拒绝别人的表现呢,他可是甘愿当个吃亏的孩子也不想被人看透。」缓缓放下脚,芙蕾不再对影生嬉笑打闹。「我有听见你们谈话,在观星平台彻夜聊天跟真澄受伤那次,真澄流血那次真是吓坏我了,他还完全没跟我们提过。」
「我也只是刚好在走廊上逮到他而已,他还想跑呢。」
「真澄跟你在一起时似乎显得孩子气多了,因為他认真待你所以你才透了一点真心吧?还是说是我误会了──情况应该是反过来?」
芙蕾没有说出她的据。
光凭少女的直觉、凭对真澄的认识、凭三兄妹生活在一起的岁月、兄妹情谊,儘管都是不算证据的理由……
她有那麼点忌妒能让真澄坦承的影生。
「我周围的二心子不少,不知不觉就已经习惯亲近这些人了,不论特异和缺陷无可否认他们都相当有魅力,从养育者、朋友、同事到喜欢的傢伙,明知他们本不坏却老是做些伤透人的事。」影生给了她曖昧的回覆,主要原因是不想现在就被舒奈亚兄妹盯上,或者说──想知道的话就自己绞尽脑汁去猜吧。
「女友吗?是认真的?还是二心子?」芙蕾不意外影生这类型男孩很吃得开,但本能地会在意别人的八卦。「噢……不行,这样太糟了,还是把话题打住吧。」
「其实这件事我还想找机会问问女朋友。」影生无意识地出笑容,像面具般很轻易就能掛在脸上的表情。「明明到了最后关头好不容易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彼此依靠、排除万难,為什麼有人还是能一声不吭就人间蒸发呢?」
交付真心这件事早在真澄之前就发生过了,他不记得到底有几次,只是结局一直都不尽理想,然而对於青涩恋爱的终章,那大概是世界最不得已又最难堪的情景,但掛心的少女自由自在的身影仍淌在自己血中,动痛苦却又令人牵掛,如梦似幻的约定加上临别绝句足以让恋心破碎不堪。
「那些旧事本没有我可以置喙的餘地吧?我弟对别人的旧伤很敏感的,自己的倒是毫不在乎,请别给他压力。」
「我想跟真澄在一起应该算是种神復建,冲击疗法之类?他大概是目前见过最安定的一个,只是偶尔想逗他就是了,我保证会拿捏好分寸,这点你们哥哥姊姊就别担心了。」
影生现在什麼都不想透,看準时机把真心话压回喉咙深处。
可以肯定的是他转移了芙蕾的注意力,心思纤细的她大概会想仔细辨别话中真假。
「如果妳一个人行动碰上危险的话往楼下走,去找图书馆管理员。」一方面分头行动的事他也愿意退一步。
「这裡也有图书馆管理员啊!」
「毕竟是图书馆啊,该有的还是会有。」影生也动手把自己的背包装好。「要是遇到的话报上我的名字应该会出手帮忙,那两个还欠我人情,搞不好那些傢伙已经在暗处盯著我们看了。」
「了解!」
「走出这房间后就自己看著办囉?」
「没问题的!你已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事了,我会小心的,还有啊──」
「嗯?」
「如果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心意相通的话,就算自己会遭受痛苦也会设身处地為对方著想,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在说这话时芙蕾自己也在思考这份感觉。「搞不好阿柳意外的迟钝呢……说笑的啦,不走不行了。」
不可否认无血缘的舒奈亚三兄妹个方面也有相似之处。
她笑容满面地往另一头跑去,全心全意要飞奔到兄弟们身边。
「真是被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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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大家身边,不小心打盹夏纳哥也没有跑来说教,倒是旁边躺著同样睡著的紫惠,在发生奇怪误会前我当然是赶紧起来了。这个看起来像设乐图书馆的地方又完全不像原本的图书馆,图书馆处於山上夜半常听到外头的虫鸣或夜风吹拂,但这裡一点自然气息都感觉不到总觉得环境有些陌生,保险起见就带著一睡不起的紫惠到处走。
我的Second似乎对生物没有作用,平常举重物是不成问题,可是肌缺乏锻鍊的后果就完全体现在目前情况上了,我连抱个女孩子的力气也没有,幸运的是,我在这附近找到了臺车至少不用拖著紫惠走。
不管走过多少个转弯景好像从来没变过,令人头晕目眩的空间犹如迷宫一般,只听得到车轮转动和自己的脚步声,多次尝试后仅仅捕捉到微弱的共鸣,或许跟上的话能找到天堂。
臺车嘎吱作响,紫惠翻了好几次身差点掉下来,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固定都会滑掉,也没有够长的绳子能固定全身。
大家在哪裡啊?不知道是不是没事。
也希望梅梅没有被捲这场混乱中。
我将臺车停在一旁再静心追共鸣的轨跡,应该已经很靠近了却感觉气息贫弱。
得快点去一探究竟──正这麼想的时候发现臺车已经不在旁边了。
它往后移动,不知怎麼的越滑越快,用力撞上墙壁后人车都掀翻了,力道大得不可思议。
「……痛死了!」
「天啊,紫惠!」
「是你吗?好大胆子敢这样对我,有什麼记恨的事就直接对我说啊,不要暗著来!啊──」
被狠狠摔了那一下她摇摇晃晃的没站稳,想过去扶她时两个人的头又撞在一起。
「妳可睡了好久才醒。总之没事吧?」
「我都快痛死了怎麼可能没事啦!睡很久是什麼意思?我在排书架时睡著了吗?」她摀著红肿的额头站起来,但一个脚步没踩好又撞上后面墙壁。「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紫惠闭上眼缓缓移动手脚。
不可思议地,她一隻脚踩在墙上,一隻脚抵著地板,身体不自然地倾斜。
「原来这样。」环视四周后她如此说道。「奇怪的是真澄你啊。」
「我?」
「我们都被馆长丢到他的口袋空间裡了,这裡可是另一个设乐图书馆喔,由多重空间组成的巨大迷宫,更要命的是这裡机关很多。」她尝试地跨出脚步但向前一步身体就会往后倾。「看来我们所在的空间本身就是『倾斜』的。」
「倾斜的?」很难相信这麼离奇的事,可是不管怎麼拉臺车一旦放手它就会往墙壁那边过去。「只有我没被这个空间影响?」
「Second的缘故吧?有时候你真的让人意外的。」紫惠把我转到背面,似乎在确认什麼。「头髮没有倾斜,我之前就一直在想这会是调节『向量』的异能吗?如果是泛用物理概念异变的话可不得了耶。」
「不不不,完全不是,虽然跟我身体接触后会起作用的物理反应很多种,但它对我之外的生物是没用的,这样我刚刚直接背著妳走就不会浪费力气啦?」
「有接受幻触训练吗?」
「有,可是感觉软绵绵的,拿不动笔电以上的重物,不过摺纸和扳开关之类倒是没问题。」我的确要透过实技去研磨控制力,把Second当成本身的感觉之一不让它随易发作但也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真让人失望……」她不悦地拿出掛在腿侧的三角刃戳我后脑袋。「本来还以為是向量的话我们两个就可以使出比线圈砲更强力攻击。」
「这裡没有敌人和必须攻击的对象啊。」我时常谨记医生的话,不能忘了二心子是什麼,Second与超能力截然不同。
「看来為什麼你能安然无事那麼久也是个谜呢,虽然你超──弱的,但搞不好就是因為这样你才很好运也说不定。你看嘛,在这一片混乱中还有个能干的美少女给你做伴耶!」
她说话不会顾虑别人,某方面来说表示她很直率,不轻易受他人影响,这种个并没有让我觉得有任何不自在。
「对了,我有感觉到附近有微弱气息,妳呢?」
「嗯?嗯──」紫惠似乎也在仔细感受,可是到最后不单是眉头连脸都皱起来了。「你也太敏感了吧!这种小虫拍翅的震度也捕捉得到。」
「别囉唆啦,我们还是过去看吧?不知道会不会是天堂?」
「是有鬼啦,我可以认得出是不是他,死书呆才不会有这种孱弱的感觉。」她三角刃换了握法,贴著手背、短边在前长边在两侧──看起来像是近战用法。「搞不好是要『工作』了呢。」
靠著铁製臺车和建材紫惠也能在倾斜空间中藉磁力移动,我们拐了几个弯,见到破烂不堪的走廊后紫惠的眼神明显不同。
杀意所留下的痕跡深深刻在地板与墙面,伤痕累累的木门彷彿弹指的力道就会让它整片倒下,仅靠走廊的微弱照明也窥探不见最深处。先前的共鸣感嘎然而止,彷彿是意识到我们的存在般才急促地收起来。
如果不是天堂和梦爷,图书馆裡还有其他二心子吗?
我贴到门前确认,稍微习惯黑暗后只瞧见东倒西歪的书架和书本,与其拿起武器嚷著说是要「工作」,把这裡重新打理恐怕才是艰鉅的任务吧。
「真澄!」
门板迸裂比紫惠的喊声更让人措手不及。
鬆懈的瞬间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
黑白反转、脸皮被不同的热度揪住,整个人被拽进门内,不敢相信身体撞破门板的声音这麼响,我被怪力扔到地板时几片木屑扎进皮肤裡,混乱得无法反应疼痛。
不知哪来的蒸气遮蔽了视线,不过一片白茫茫中不管前方后方皆杀气加剧,带著钢筋与铁条的墙面被紫惠的磁力整块拆下来,乱石无差别飞,他们自顾自地全力闪避与攻击好像我不存在一般,直到我们这边被她的三角刃夹杀抓住我的人才停止动作。
「鬼鬼祟祟的难看死了,还不快给我滚到有光的地方让我好好扁人!」
「要开打的话就意味著我必须杀了这傢伙,否则太累赘了。」
喉咙和脸被紧紧掐著,但透过指尖的缝隙我似乎看到背光的紫惠呆然地张口。
「……淬火?」
听到这个词时力到瞬间放鬆了一下后又掐得更紧,在源源不绝的蒸汽中我的处境似乎让紫惠无法动弹,我稍微动动颈部都会被后面的人发觉,脉搏抗拒著炽热手掌的压迫跳动得更剧烈。
「妳就在那继续发呆看他的脑袋被活活熔掉,或是让我离开这裡妳自己了结他,反正这个衰人大概也不活不久了。」
活不久?我对这词感到困惑。
眼珠快速转动想看清四周,我发现指头碰到了某种液体,不可思议地反著弱光。
「紫惠我没事。」我还是勉强能出声,虽然开口时差一点脖子就要被扳断,还好他只顾虑到致命的头部没空管我的手,才让我有机会及时制住他的双手。
见到空隙的紫惠杀过来,六片小型的三角刃全瞄準这边。
那只是仅仅几秒鐘的事,我反身把那个人压到身下,不让紫惠靠得太过来也顺势踢倒她,大家摔成一团攻击什麼的也已经没了方向,虽然两边都大声怒骂至少情况稍微平衡了,只是我的侧脸还是被三角刃狠狠刺了一下就是了。
「笨蛋真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吗!」
「我在阻止你们啊。」
「阻止什麼!你的脸都被烫成这样,皮都快掉下来了!」
原来刚刚的蒸气是这个缘故,我自己脸颊的烧烙痕才感觉到刺痛,但确认后还不至於脸皮要掉下来这麼夸张。
「我没事,上次祈理有告诉过我自癒力的事,能恢復的。」
紫惠还是很激动,我慢慢扳开她手指才让她放下三角刃。
「你真是把我吓坏了!」
「我们三个都吓坏了。」苦笑,我扶起比我们俩都伤得还重的那个二心子。「还好吗?」在触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衣服被烧破黏上了皮肤,不过这次Second已经意识到了这股高温,所以没有再给自己添更多烧烫伤。
「别碰我!」
「恐怕不行,因為我还打算给你疗伤,大概是体质缘故我是这裡唯一可以碰你的人。」我的坚持似乎让紫惠鬆了口气,我的推测可能是正确的。「你们两个互相认识吧?没理由打起来啊。」
将他带到明亮的地方,年纪相仿的少年二心子完全现形,清爽的额短髮有著灰金属髮泽,不只是头髮与瞳,他全身上下皆都有股特殊的工业气味。检视了一下他的衣著,儘管有表面稍微破损仍好好地保护他的身体,无袖的黑底金绣上衣似乎用的是不常见的衣料,起来就像是……防弹纤维?
「淬火是你的名字吗?」两个人都不太想理我,伤患也不怎麼关心自己伤口,虽然手法有点鲁不过我把他头扳过来,至少可以对视。「我是紫惠的朋友,真澄,我不会没缘由地伤害初次见面的人,本来很想好好给你治疗,要是无视我的话我就自己动手,抱歉我对这样的状况特别没耐心。」
「治疗?就凭你?少在那裡假好心了!连那傢伙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还敢说是朋友!你只是很好利用的笨蛋而已。」
他一字一句刺激著紫惠让她又提起了三角刃。
「紫惠!没事没事……他受伤了什麼也做不了。」
「他们丢下我……」她紧揪著心彷彿希望痛苦能盖过现在的情绪。「淬火和我在『金』时曾在待在同一个行动小队,在一次任务中我受重伤几乎是致命,任务失败后司令塔指示撤退,拋弃动弹不得的我,為了拖延时间和避免被问出情报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妳活下来了,还变成那些傢伙的一份子。」
「被同甘共苦的手足拋下、像垃圾一样被自己的信仰丢弃,等我清醒后才知道自己以前原来是活在地狱。」犹豫了一下后她终於收起武器。「现在我们立场早与以前不同,我脱胎换骨了而你们居然还学不乖。」
「那妳最好尽责点解决掉『我们』,或是拋下这裡回去妳的地狱,事实上只要我们是二心子不管哪裡都一个样,妳心知肚明。」
紫惠曾经為了自己的组织而与设乐图书馆為敌,那当时需要战斗的对象不就是有梦爷爷和天堂吗?这间图书馆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书外别无他物,还有什麼重要的资料藏在这裡吗?还重要到会使人身心受创的程度?
「不过这麼听来……紫惠还要帮他吗?」
「谁想看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突然掛掉!」毫不客气地踢了我们两个一脚,举止鲁不过她的表情并不是如此。「明明已经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原来对以前的事还是难以释怀,但是……算了,那些都──算了。」
她看起来有点心虚,想好好看看淬火又一副难以直视的样子,前后言行转变太大令她现在尷尬不已。
「真澄你是有什麼好方法吗?淬火可是──」
「细胞病变、身体金属化的类型,我看到伤口裡面的血都变得像水银了,恐怕身体用了特製的反应炉才不会四肢僵,但副作用就是高温,呃……应该是这样吧?」
淬火一脸不可置信,显然有八成是猜对的。
「已经冷静下来的话可以跟我说怎样能帮你吗?」
儘管不情愿淬火还是指著左部分。「反应炉散热不良、高温控制不住,体内金属细胞无法凝固才瘫软站不起来。」
「就算我能热也无法完全解决?」我拆开侧边锁扣,一片金属灰无血的膛就在眼前,就算我能碰淬火身体灼烧感却让我想退缩,高温超出了Second能负荷的范围。
「降低热能的输出就好了,拔掉大的导管,反正死不了的!」
难以置信,在人的口上会有个开盖,轻而易举能看透其中,身体不再有个人隐私,以前曾听医生提过全身的细胞病变调适不易,可是这种应对措施──就好像把身体当道具一样。
在还不敢面对活跳跳的心臟前眼皮一直抽动,扯掉三导管听起来不是什麼大事却足够让我疲力尽,手探进别人的腔,脱皮的手差点分辨不出线与血,不过还是成功了,我们也因此鬆了一口气。
「都知道我是金属身体还紧张成这样。」
我甩掉满手水银它让我的自癒不太顺利。
「不管怎样一路上我们总算遇到其他人了,现在也知道梦爷在警惕外部人士,如果大家能赶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了。」淬火的体温已经缓和下来了,帮他著衣时已经不会在被烫伤。「你现在依然很虚弱,能饮水进食吗?」
「嘿,给我等等!」他并不领情且把我推开。「以為帮了我就能这样亲近吗?别太超过了!」
「那我把你丢在这会比较好吗?受了重伤还在嘴,少拿自己的挫折去迁怒别人,紫惠都没这麼做了,给你造成困扰还真抱歉,而且到出去前我还会继续给你找麻烦的!」
「噗哈!」
「笑屁啊,紫惠!」
「看你吃鱉很痛快啊!」
本没考虑到场合紫惠甚至捧腹大笑,搞不懂自己说了什麼引她发笑。
「不过这就是為什麼我不会再回去『金』,那裡的视野太狭隘了,一点也不关注外界的变化,就像我们也不曾考虑过有真澄这样的二心子存在。」她弯下腰,她弹了一下淬火的鼻头。「真澄好歹是我朋友,你伤了他,晚点会教训你的,之后就给我乖乖滚回老窝去。」
「……这古怪的图书馆居然会收留妳这种鲁的女人。」
紫惠轻笑,面对过去同袍看不出有任何烦恼的清爽表情。「真澄,这傢伙就麻烦你了,我不想搬臭男人。」
「是──」反正他们之间的事我没得嘴,说好要帮忙只好就认份劳动。
「不过有你在的话表示说大家都来了吗?石英?沛儿?」
「当然。」
紫惠她不像我靠淬火那麼近,淬火简单应声后出了难受的表情,我不觉得有看错,总觉得淬火来到这裡似乎没有紫惠说得那麼简单。受伤的理由?本该维持身体运作的装置為何失衡?
好朋友就在眼前他真的打算什麼都不告知吗?
「哇──你做什麼!」
扶著走太碍手碍脚了所以我换了个姿势。「跟我想的一样Second有用,抱起来很轻鬆。」金属的重量感明显被我的Second削去大半,比带著紫惠走还轻鬆许多。
至於公主抱难不难為情就不关我的事了。
可是紫惠冷不防地朝我小腿踢,力道毫无保留几乎要把我踢倒。
「又有哪裡不满意了?」
「真不敢相信你担不起一个少女的体重却抱得起会走路的金属块!」
我不知道这对紫惠来说有多重要,不过她為了这件事沿路踢我脚跟好一阵子。
在图书馆迷宫裡才走一点点路就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虽然没办法好好跟紫惠的朋友混熟,可是排除各自立场的话或许这人不坏,我只希望那些担心是我的错觉。
■■■■
空虚、寒冷及一无所有,某段时期零彦对大部分事物抱有相同感觉,不成熟的心还空空如也的时候被填入许多异质物,儘管能清晰地目睹却寧愿盲目、活著却举步如艰,身心的不协调至今还无法痊癒,但至少最近过的平凡日常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现在他又想起了被过往束缚的难受感。
冷汗微微沾衣领,他几乎是被惊醒,细碎锁链声让零彦发现刚刚感受到的不愉快并不是错觉。
并列的直线映入眼底,上下颠倒的视界中有一抹身影在线与线之间来回,他的意识随著脚步声越来越清楚。
自己躺平在地,想抬脚起身却变成笨拙的翻滚,梦裡的坏预感似乎已经应验在现实之中。
「你可醒得真早。」牢房外面的人咯咯笑著,飘忽而森的女嗓音搔抓著零彦听觉深处。「你是文驹老太婆的孙子的话也就是自己人嘛,反正亲切的我会解释大部分的事,我回答不了的问题就放过我吧。」
零彦决定假装昏沉,看对方所说的能让他对现况有多少了解。
「这儿是设乐图书馆『本馆』,而这裡大概是全馆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他抬脚时锁链大响。「我还闻得到妳身上的硝烟味。」
「噢,那也没办法的,因為你有特别锻鍊过生存技巧,容易乱跑和给我添麻烦,至少这点防范措施能让你不会妨碍我工作,好好爱惜生命啊。」
那些她所说的事实听起来更像是嘲讽,零彦知道其实他会如何对方肯定无所谓。
「妳什麼也没解释,如果妳认识文驹奶奶最好叫馆长出来!这到底是什麼意思,大家去哪了!」
「不好意思,馆长公务繁忙。」
毫无诚意的话令零彦有些恼火,若非双脚被拘束他大概会做更的事。无锁的镣銬的确棘手,仅仅靠金属本身的特束缚人而非钥匙与锁之类的小聪明,可是那些东西也銬不住他太久,不是一体成形就表示某处有缝隙,而且缝隙比他想像得还大。
「一旦我工作完成,你们自然就能回去。」
「这可不是好提议,对我来说。」
零彦擅长消除声息,这是锻鍊的结果。从暗处到的小铁条让他扳开一点镣銬就能脱身──接近毫无防备的她。
然而零彦的行动很快就被看穿,她身上有,从影子推测像步一类,应变速度不快仍朝他开了一发,因為铁桿轨道才偏了。
隔著铁牢,零彦揪住了她的衣领,口再次瞄準零彦腹部,徒手的他唯一有的优势就是贴著对方眼皮上的两手指。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定了,臭小子。」一直维持闔眼的她就算下一秒有可能被戳瞎眼皮也没跳一下,知道零彦会下得了手,她嗤笑,嘴角几乎要延伸到侧脸。
那副对自己也对零彦的戏謔笑容大概是目前谈话中最真诚的表现。
「有什麼好笑的。」
她缓缓睁眼代替回答,修长的睫毛刷过零彦指尖时他退缩了,那目中无人的态度与她自身息息相关,视线从不移动、无法对焦,因為那裡只有嵌著巧人工虹膜的填充义眼。
「不──你误会了。」她将支揹上,反抓著零彦,让两人更加贴近,甚至让他不小心撞上铁杆,彷彿希望这层隔阂消失。
有股温柔的触感在零彦下巴摩娑,眼形金属垂墬耳环悠悠然地摇摆,犹如高级织品的藏青髮丝垂在一边肩膀,穿著猎装型风衣的她,无防备地出一边白皙颈子,以及成熟女的抚媚。
「我……看得见。」
语音落下后她闭眼,同时对著零彦的额头突然出现一道裂痕,茶绿的瞳撑裂皮肤,极从狭小缝隙中突出,滴溜溜地打转其中,看清一切。
对忽然出现的第三隻眼不感到惊讶肯定是骗人的,只是除了诧异外他没办法做更多反应。
「再清晰不过了。」她又说了第二次,似乎想去抚零彦的脸,但她的手心一道血痕乍现,激突的眼珠近距离直视他。
被她碰触过的手臂涌上阵阵刺痛感,血珠迸裂沿著手臂滴落,而不属於他自身的异物从伤口撑裂血,直勾勾地盯著他。
零彦想后退却无法从女人手中挣脱,只能眼睁睁看著无数的眼球在自己手臂增殖。
「我以前还病著时更严重,细胞突变控制不住擅自大量增殖。」她鬆手后增殖的眼球也随之消退,但却在零彦身上留下了一些出血难止的伤口。「我可不是二心子了喔,多亏某个傢伙几乎是痊癒了,才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要了你的命。」
她的视觉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体限制,本不在乎零彦的威胁。
「妳到底是什麼人?妳跟馆长真的不会伤害大家?」
「伤害你们这些小鬼做什麼?我看起来是那麼卑鄙的大人吗?你们好好守规矩应该不难吧?」
听到她的话零彦鬆了一口气,一方面伤口疼痛难耐差点无法维持镇静。只想著以出去為优先,零彦试著转动牢笼桿子,好巧不巧给他抓到了瑕疵,其中一稍微往上提就能卸下来。
「喂!你怎麼把它弄坏了!」
「不……它好像坏很久了,尾端有锯痕。」从空隙中钻出来,零彦总算是达到了目的,而且她也没有办法把他再塞回去。「我得去找其他人,不会妨碍妳工作的,莫名奇妙被丢到奇怪地方大家一定都慌了。」
「没办法啊,馆长他很不擅长整理东西,他那破口袋好像只有他自己通过才没事,远距离移动其他东西的话座标十之会偏掉……」女人自顾自地说话,零彦也几乎放弃沟通了。「看来除了打断你的腿怎麼样都拦不住你吧?」
「我还需要脚啊!」他觉得如果是眼前这女人搞不好下得了手。「拜託让我走。」
「可是其他人好好的,馆长也不会傻到把你们的小妹妹扯进来啦,我看得到大家还活蹦乱跳的呢。」
「我怎麼知道妳说的是真的。」
她维持著笑容,一手覆上零彦的左眼。「我的能力范围算广,给你选一个人,所有人中你最极相会的人,选一个,我不知道名字你最好告诉我特徵。」
他不能确定她是否可靠,直来直往的又依著自己喜好做事。「年纪跟我相仿的普通男孩子。」
「说到做到。」
她只是轻轻地触碰零彦的左脸颊,唯一不同的是眼底涌上的灼烧感,犹如探针般到处游移,刺穿脑内一切与理,脱离现实的视觉闪现了几幕昏暗的画面,晕眩得让零彦无法站稳脚步。
「哎呀,视觉植入果然对你来说还是有点刺激,都流鼻血了。」
女人想递给他手巾擦拭却被零彦抓住。
「我什麼都没看到!」
「植入已经成功了,大概可以维持四小时,闭眼集中神就行,至於為什麼会看不到你就好好想想那孩子的处境吧。」
「霜因……」儘管尝试起身但身体就是不听零彦使唤,只能虚弱地盯著左眼底的黑暗。
「是我欺负过头了吗?打起神啦,你不是还嚷说要去找朋友?正好手上有针线能凑合著用,我马上给你缝伤口,那个……文驹老太婆的孙子你叫什麼来著?」
「羽生……零彦……」
「呼啊──」她在介绍时打了个呵欠,虽然失礼但并非是无趣所致。「姊姊我是这裡的管理员『设乐禄』,有梦的妹妹,当然是指二心子情谊的那种。」
眼型垂坠耳环晃出优美的弧线,像是代替禄无法展笑意的双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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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眼睛会习惯黑暗,但真正处於光线无法透进的空间时霜因开始质疑这个说法,伸手不见五指、失去方向与时间感,霜因越来越难集中神维持自己的感觉。
「好痛!」
脑袋被重重一击,他本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错才撞到东西,空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让自己受伤的次数逐渐增加,除了偶尔环住自己倾听心跳外这裡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或柔软之物。
只有他一个人,盲目而无助,老天总是让他独自面对最坏的状况。
霜因试想大家是不是和他碰到同样状况?身边有伴吗?
他觉得暗自希望自己的遭遇不是最坏的,縈绕在心头上的讨厌想法却又让自己更加难受。
这裡没人可以听他一吐不安,哪怕是真澄没据的乐观都能让他维持最低限度的自我,但事实是--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吓到他。
「咳──……沙子?」
霜因拍掉脸和手臂上的沙,所幸他穿长裤才保护了开刀的伤口,但手臂的擦伤就没这麼幸运了,这般痛楚大概是他目前為止唯一清楚可辨的。
那一跌令四周粉尘飞扬,霜因咳嗽不止,呼紊乱他感觉口一阵紧缩,好不容易恢復的脚突然间霜因又无法感觉到它们,空气闷热,他无法确定是体温还是环境所致。
莫名的热度像是要将他吞噬,他永远记得火海中所看到的景象并不光辉明亮,无差别地烧尽一切,有形之物与理智皆能化為灰烬,在记忆深处闪现的情景令人窒息。
在被自己的深层记忆缠住时一个声音唤醒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陷入短暂昏迷。
机械嗶音离他很近,霜因用手支撑自己拖著身体前行,终於见到一丝光亮。
他拾起的光点在他手心震动,稍微翻弄了一下似乎给他碰到了正确的机关,盖子滑开、更大片的蓝光中隐约显示著一些文字--
──来电:优门。
接通还是丢著不管?明明只是几秒内就能做出的选择却让霜因犹豫不决,哪怕花一点时间思考都会令脑内的不安刺激心拍,掌控力道变得难以掌控,霜因原本想紧握住脱离困境的唯一线索,小小体积却沉重得让他拿不稳。
物体坠地声吓到了他,如果连嗶声在这时中断的话他深怕会无法再找回。
东西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光点停止闪烁。
「--接通了就出个声,我知道你在那。」
打破沉寂的一句话差点让霜因心跳停止。
很快地他发现声音似乎并不陌生。
「怎麼会是你?」
「你提到图书馆的事让我很掛心,看到你邮件也没回覆只好借别人手机联络,幸好你没事。」
「抱歉我……我很混乱,我不太懂……」
霜因的意识几乎要被快速流窜的血液给冲走,当下他可以指出数个问题但是现在却连提问都做不到。
「别恐慌,你呼很乱,我甚至听得到你用指甲抠按键。没事的,除了光线不足外那裡没有会伤害你的东西,你的脚没有任何问题,肌太紧绷了放轻鬆点,别担心断讯我会重拨,在你能平静前我都会在。」
随著听筒另一端传来安抚,霜因呼困难的现象也跟著缓和下来,调整气息后他才发现大量出汗后所带来的疲劳与黏腻感,但霜因确实已经能清晰地感受週遭变化。
「我好多了。」霜因将手机拿近,即使看不到介面也能把扩音键切换成普通接听方式。「你知道我的状况?」
「是『真正的』设乐图书馆的话,可预想得到,那可是『远镜』的地盘。」
「『远镜』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观察者』?」
「是的,远镜是这个领域中最消极的一群人,基本上他们行事低调,不管是自己还是对观察对象都不会有太大做為。远镜们手上都会有一份观察清单,对象不分普通人与二心子,依长期或短期观察作分类,然后悄悄地注视著想涉入二心子世界的人们──试探决心、挖掘课题……如果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话可以试试看。」
「我感觉像被丢到一个单向玻璃做的试验室裡。」他了自己的太穴,霜因觉得听到了件事情令人头疼。
「事实上,你是在图书馆裡。」对方毫不在乎低泼他冷水。「就顺势利用这个状况吧,在那工作的人本不在意别人谦让你就不用客气了,人类之所以长存就是因為懂得『利用』不是吗?展现自身智慧又带点卑鄙味道的生存方式。」
「我想我自己会看著办的,你知道离开这裡的方法吗?」
「设乐图书馆是有些特别但终究是图书馆,照著规定办就好,找馆员办借书证借书后离开,或是找到馆员直接请他们带你离开。」
「总之先找到馆员就对了。」
天堂与紫惠,霜因认為馆长的两个助手大概也有参与其中。
「我说的馆员跟你知道的应该是不同人,你那手机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个冒失馆员。」
据霜因所知天堂是机械盲、紫惠对流行敏感,手机体积在过去曾一度扁平,但通讯產品的微型化的技术到投影介面出现时就已经是极限了,有人為了更特殊的体需求而回头使用这种体积的手机,但也有可能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旧手机,这个答案对霜因来说无关紧要。
「话说回来,你原本是打电话想给手机主人,还是你早知道我会捡到这支手机?」
「你已经知道的事不用我来说吧?」
玩味十足地用反问作结,总是留下谜团给霜因去思考,正因如此他们才总是保持联繫。
「抱歉问了无聊的问题呢,后续有新进展的话我会尽快回信的,席格。」
「儘管去做你想做的吧,我会支持你的。」
席格并不想要霜因言谢就索挂断,因為他们之后还是会继续用邮件往来。
跟席格通话有相当大的收穫,霜因大略掌握到了方向也唤回了身体的感觉。
透过手机萤幕的照明霜因找到墙壁上的用具箱,正好有手电筒能使用。
「这个缺口是什麼?」
他瞥见箱底异样的设计,轻轻推一下似乎能感觉到木板摇晃,於是手指伸进去拨到像是閂的东西后贴著墙面的箱板便打开了,浅浅的狭缝中有数条电线缠绕,霜因正想收手时他到箱板后还有其他东西。
「……铁撬?」
边缘有些生锈了但末段状况还不错,携带起来也不太麻烦就把它也带上了。
「这裡还真的是书库……」
手电筒一照,原本成為阻碍的书架与书棚皆现形,跟排理整齐的图书馆相反,这裡似乎更像疏於管理的仓库,摆设方式都不太利於管理。
「沙子……刚刚那应该有滩沙子的?」
即使照亮出路后霜因还是觉得这地方让人有些发毛。
唯一好的是这裡相当单纯没有拐弯之类的,霜因往前方向走很轻易就找到了向上的楼梯,出口是设在天花板上,霜因所在之处极有可能是地下室才会如此闷热不通风。
出口的铁板似乎被锁死,另一方面他很幸运有工具做其他尝试,一个支点与少许力气──
「糟糕!」
铁板边缘几乎扭曲得不成形,可是外头舒适的空气与气温很快就消除了霜因的罪恶感。
挑高夸张的空间与设乐图书馆有些相似,鹅黄灯光令木质空间温和许多,墙面与支柱皆有放置书本的空间,有条有理地排列著,霜因能感觉到蕴含在此处、从书页缝隙溢出的久远气息所带来的沉稳与合谐感,被海量的书本包围霜因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异物。
这裡便是真正的设乐图书馆。
探索的方向已在手上,现在开始他就必须靠自己找出馆长把大家带来这裡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