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煞白的东阳义行入室中,颤声道:“前辈呀,此番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老道吴明面现讶色,这东阳庄主在元武国道上也算是个人物了,能让他骇成这样,应该不是小事。当下宽慰道:“不要急,慢慢说。万事有我。”
东阳义定了定神,才道:“没想到,此番前来我庄这群贼人,竟是平西王刘策手下的密谍部队呀。”
“平西王,那可是多年镇守涵匀城,护得一方平安的贤王呀……他派人来你庄作甚?”吴明狐疑道。
东阳义苦笑“那刘策私蓄密谍,侦查周边城镇动向。又与妖人苟合,只怕是已是生出不臣之心。我东阳世家虽是武林大派,可也敌不过他一城之力呀!哎!这可如何是好……”
“我国兵制王爵掌一千私兵,且不得干预地方卫所。那刘策掌兵几何?靠这点儿人手应该造不了反吧。”凌别插言道。
“小哥儿好学识,小小年纪就通兵法。只是你只知其一,却不知,那刘策曾在年少之时便亲率边军大胜商洛国,军威甚重。现今涵匀城中守将,都是当初跟他共同出生入死过的亲信之人。再加涵匀城又是边关大城,屯兵巨万。他若是登高一呼,这结果,就难料了……”
凌别不解道:“你说的可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那次不是打平了么,怎么说是大胜呢?”
东阳义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可是机密大事,我也是听一些当初在军中任职的老朋友无意说漏嘴,才知道了其中原委。其实二十年前那场大战,我国几倾全国之力,却被那群狼崽子杀得连战连溃,最后不得不退守涵匀城中。要知道,涵匀城可是我国西方的唯一屏障,若是此城失守,狼崽子们攻进我国腹地,那就是亡国之祸了呀。平西王刘策正是在这时临危受命,以不及弱冠之年,连连挫败对方攻势,最后竟是杀至商洛国腹地,这才逼得对方签下城下之盟,划地为界,双方约定互不侵犯。至于为什么说成打平,那是先王为了替太子造势,故意为之。嘿嘿……那刘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嫔妃所生,虽有贤德,又具帅才,他能如何?”
老道吴明喃喃道:“原来还有这番因果……那刘策想必也很是不甘吧。多年隐忍,他终于决定动手了么。”
“可不是嘛军功被压,怀才不遇,发配边疆,啧啧换了是我……呃……那也不能反,坚决不能反!呵呵……”东阳义一时说的顺口,差点口吐大逆之言。
吴明就当没听见他那胡话,说道:“即便平西王真有不臣之意,我等也是上告无门呀。再说,此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得不慎。”
东阳义长叹一声,说道:“我之所虑正在此处。若是平西王真反,首当其冲遭殃的定是青阳镇和我这东阳山庄。而我又偏偏无法将此事公之于众。否则,只要这平西王行事暂缓,我就是一个造谣惑众之罪,这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哎这回可难死我了!老仙救我呀!”
老道吴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无甚良策,只得以求助的眼光看向凌别,希望师尊指点。
凌别根本不想管这些凡间的破事儿,把头一扭,假装不知。
老徒弟无法之下,只得干咳一声,说道:“哎此等大事,老道儿也无甚良策。唯今之计,只有多派弟子打探消息,谋定而后动一途矣。”
东阳义吭哧几声,才道:“若是再有妖人来袭,鄙庄上下根本无从抵御。还望前辈能多留些时日,以护我庄周全。”
凌别一听庄主要自己二人久留此地,这哪儿成呢!家中尚有大把事情等着自己处理,还有一只麻烦的小鸟也不知怎样了。若是日久不归,天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凌别轻咳一声,取出一块传讯晶石,插言道:“庄主不担心,这是一块传讯晶石。如是妖人再来,你只需将之捏碎,我师父必定立刻赶来。”
吴明也道:“就是如此,我在城中尚有一些要事未了,实在是分身乏术呀。庄主放心,你庄与永安城虽有百里之遥,我以御空之术飞来,最多一盏茶的功夫,绝无救援不及之理。”
东阳庄主见二人皆是去意坚决,也不敢强留,只得收下晶石,恭敬道:“如此,晚辈先谢过前辈再度援手之恩。此刻已是时近黄昏,万望尊师徒能再留片刻,让我备上一席薄酒,聊尽地主之谊。”
老道吴明这才点头应允。
一席晚宴,虽说是薄酒。却被东阳义布置得极尽奢华之能。种种山珍美食,美酒佳酿,如流水般传送上来。席间又有全庄子弟纷纷向老道吴明敬酒献媚,狂灌迷汤,直喝得吴明双目迷离,心神皆醉。一高兴,全庄子弟人人赏了一瓶老仙独家秘制的凝气益体丸。全庄上下无不动容,狂赞老神仙高义薄云,慷慨解囊,乐善好施……
一番宾主尽欢,凌别扯着直嚷嚷还要再喝的老徒弟吴明,在众人依依惜别中行出东阳山庄。
师徒二人行于山间小道之上,吴明喝的有些高了,大着舌头,胡诌道:“我不走不走!徒儿,咱们回去,再喝,喝他个……”修者豪饮之下,若是不以元力化解,照样会醉。
凌别翻了个白眼,举手间凝出一颗水弹,狠狠掷于徒弟面门。
“哗啦”一声水响,老徒弟吴明顿时被淋了个满头满脸。
“师、师尊,请恕弟子、弟子……”老徒弟被一捧清水泼醒,立即察觉自身丑态,急忙向师尊赔罪告饶。
凌别随手抛出劣质穿云梭,喝道:“行了行了,记住下不为例即可。还不快点上来!”
一声爆音响过,穿云梭震歪一圈林木,向着永安城飞射而去。
————————————
“老仙呀,此番可真是大事不妙啦!”师徒二人刚回府上,屁股还没做热,就见一脸愁容的曹金安急急来报。
吴明揉了揉昏沉沉的额头,疲惫道:“你又有何不妙,速速道来。”
曹金安苦着脸道:“就在昨日,那贼商又来我宅中。我便依计与他虚与委蛇一番,骗得了解药。现在家里上下服下解药,已经无事了。只是……只是,他又给我下了另一种药呀!”
“哦,你过来。”吴明一手搭上曹金安天灵,略一感应,就觉其体内似乎仍存有一丝阴气,却又不像原先那般扩散全身。而是凝成一点,溶于心房之内,隐而不发。
吴明暗暗观察凌别眼色,见其轻轻颔首,才大包大揽道:“你且安心,此等小小阴咒,老道我随手可解。只是现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暂时不能替你解除。你先说说,那贼人让你帮他运些什么了?”
“哎呀!他们利用我水道上那支船队,运了大量藤牌刀剑,弓弩箭矢进来,现都堆积在我城西的仓库中呢。这可如何是好呀!这,这是谋逆大罪呀!老仙救我!”
“谋逆!”老道吴明同凌别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手已混入城中?”
“哎现在我仓库中的伙计,已都换成了他们的人,大概有十来人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们运进来的各色装备,我估计至少能武装三百人不成问题。”
吴明轻咳一声,说道:“好,你此番戴罪立功,做得很好!你放心,我定会将你打入敌人内部之事如实报知王爷,保你无罪。今天时日也是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若是贼人再有异动,再来报知。”
曹金安诺诺应是,躬身而退。
凌别看着曹金安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轻声道:“就在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吴明不解。
“平西王刘策造反之期,就在三日之后。曹金安的小命,也将在三日后终结。”
“什么!师尊你不是……”吴明大惊。
“曹金安已中了阴煞蚀心之咒,阴气现已彻底融入心中。这种阴咒,已经不是仅凭元力能够化解的了。若是我手中能有几品稀有灵药,那还有法可解。现在嘛……”凌别两手一摊,苦笑摇头。
老徒弟低语道:“难道……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凌别笑道:“这倒不是,如有至亲之人愿意牺牲自己,肯为他开胸换心的话,这人还有救。不过我想不需要这么麻烦了。你明日去他府上看看吧,如我所料无差,曹金安全家上下定是也遭了同等待遇。这就是贪婪的下场。”
“可,可……家人都是无辜的呀!”
凌别不削道:“什么是无辜?什么是有责?你心中所思,只不过是无知世人曲解大道,强搬硬套的歪理罢了。人行于世,一念间即有无数因果变数加身。这种变数不仅影响到你本人,也同样作用于与你有所交集之人。最易受到影响的,便是那些至亲之人无疑了。曹金安贪图私利,最后致使全家陪他遭劫。这,就是因果。不明因果之人,见到此种破家惨剧,或者会认为上天不公。我只问,他们为何只知怨天尤人,而不试着改变?”
“改变?他们有能力改变吗?”老徒弟疑惑更甚了。
凌别解释道:“因果之数,看似无形无相。其实只需用心体察,仍是有迹可循,关键就看世人是否能够把握机会。如是一时失察,那也无妨,代价不过是重入轮回。终有一天,他们能够脱出红尘迷障,进入一个从前未曾有过的新境界。所以你不必去可怜他们。因为,你,我,都是这般一路行来的。不能悟,便重新来过,这就是至理。”
“弟子仍有不明,如是襁褓之中婴孩遭劫,这莫非也是婴孩的过错么?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又如何能够改变呢?”
凌别摇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论男女老幼,能否逢凶化吉,关键不在于这身皮囊。而是在于经过无数次轮回所积蓄而成的一点真灵。若是真灵极具灵性,转世之时便不会挑那些多灾多难的躯壳乱钻。反之,投错了胎,能怪谁呢?灵性与肉身的区别,此中迷障重重,的确不是世人能够轻易明了的。”
“这、这……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弟子从未……从未……”老徒弟张口结舌,显是无法接受凌别的惊人之语。
凌别轻叹一声,说道:“你的脑子都被世俗那些条条杠杠圈住,当然从未想到。为师的责任就是将你拉出圈来,好让你能够见识到此方天地的本来面貌。不过这也无须急于一时,你现今的任务即是多多炼制你那些牛黄马宝,不久之后会有大用。”语毕,不在理会若有所思的徒弟,独自向内室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