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裡,红髮少女自树上一跃而下,瞬息间来到百尺外的土屋门前,一双水灵眼睛揪著倚在门边的银髮男子:「瑟提亚,你怎麼能让兰斯一个人去釷瓦基,要是遇到族,不,光一头野兽……我看我还是去找他好了,免的出事。」
瑟提亚水晶般的脸庞看不出三十好几的岁数,像拎小鸡似的拎住少女,眺望远方的双眼有些闪烁:「我倒希望兰斯这一路危机重重。」
少女的脸蛋挟带几分怒气,就算兰斯提剑不行,魔法资质笨顿,也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哦,差点忘了,瑟提亚是个以貌待人的可恶蛋。
她的不平来自一颗春心荡在一事不精,长相普通的兰斯身上,认识兰斯,不,应该说是成為瑟提亚的学生这几年,她就喜欢总是跟在瑟提亚身边的兰斯,而兰斯还是从瓦砾下救出她的人,瑟提亚怎麼能…怎麼能让他一个人出这趟远门,她狠瞪自己的导师,说什麼也要追上需要受保护的兰斯。
「阿格妮。」瑟提亚的视线落在从山林而来的青年身上:「妳和伊恩去一趟丘尼邦。」
阿格妮的愤怒赫然终结,这是瑟提亚首次派任务给她,目的地竟然是王城之都,她喜欢兰斯,但更恨族,一知道此行与诛杀族有关,再不迟疑的动身前往丘尼邦。
出发前,伊恩单膝跪地,一手横竖胸前,忠诚的向瑟提亚道别。
「一路小心。」
这话应该去对兰斯说,阿格妮哼哼声跳上伊恩的背,伊恩回头一笑:「抓牢了。」
伊恩的步伐从行进到奔走,当健硕的双臂、修长的双腿按在大地上,身体发出翠绿光芒,墨绿色髮丝竟成了兽类皮毛,乌黑明亮的眼眸成了竖瞳,瞬息间成了一头美丽花豹,驮著阿格妮消失在山林尽头。
暖风徐来,吹动瑟提亚的银亮长髮,瞇起眼,瞭望遥远的釷瓦基:「兰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千万别死的太早……」
啾~啾啾~啾啾啾~~
日光透过叶缝将茂密丛林照亮。
沙…沙沙…乾枯的落叶被蹣跚的步伐踩出碎裂声,兰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仰头看著树丛外的烈阳,竟想起瑟提亚的绝美脸庞。
摸出怀中密函,忍下撕毁封蜡信件的冲动,昨日还在鸟语花香的翠绿山谷悠然度日,今日却在死亡边缘徘徊,就為了送这封密函,就為了这封密函!
他深信瑟提亚是有意将他放逐,甚至有让他死在外地的打算。
兰斯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只记得张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俊美不凡的瑟提亚。
「你的亲人被族杀了,你的村落让族毁了。」
「你的名字叫做兰斯。」
「从今天起跟我吧,我叫瑟提亚,我会让你活下去。」
起初,兰斯连名字也不记得了,空白的记忆全是瑟提亚一点一点补进去,报仇,兰斯从未想过,也许是少了被屠役的悲慟记忆,他不像阿格妮那样痛恨族。
曾经,兰斯将生命奉给救了他且收留他的瑟提亚,日復一日的相处反而让兰斯擦亮双眼看清楚瑟提亚的真面目。
剑术,瑟提亚说剑太重不适合他;魔法,瑟提亚说他没悟性学不来,教的尽是狗屁拉撒的事,比如牧羊、锄草、栽种,根本就把他当个小杂役,还动不动抓他谈论时事。
这些都不打紧,兰斯最无法忍受的是瑟提亚很喜欢用鄙视和讥笑的眼神俯视他,起初以為多疑了,自从阿格妮出现后,瑟提亚常常对他说:「瞧瞧阿格妮,再看看你自己,什麼都学不会还长这麼丑。」
是说活著就该知足了,偏偏每回听到这些狗血屁话,兰斯肚裡的火就是消不下去,况且,是长的多丑了,只是没瑟提亚好看而已,又不是奇貌不扬。
纵使诸多怨叹,兰斯是一各声也不敢吭,何况是拗拗性子耍耍态,每回总是闷著话凝视恩人几秒便摸摸鼻子努力干活儿,听了几年的数落,兰斯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认份的当各小杂役。
可惜情况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善,反而让瑟提亚变本加厉的荼毒他,至今,再犀利的言语也刺伤不了兰斯的心灵,更别想令兰斯色变,或许因為这样,昨天一早,瑟提亚照惯例贬完他之后就丢出这封密函:「就算死也要把信送到釷瓦基,它绝对比你的命还重要,听清楚没有。」
兰斯静静看他,真想撕裂他的嚣张嘴脸,拽断他的白皙脖子,在那张与年龄不成正比的脸上狠甩几个响响巴掌,想归想,当时是自己的下巴被狠狠钳住,脸颊被警告性的拍了几下。
走了一天路,兰斯越想越不对,如果这封密函真的那麼重要,瑟提亚怎麼放心让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他来做这件事,所以不能怪壶袋已经和地上树叶一样乾枯的兰斯会想成是故意放逐的手段。
收起密函,抿抿乾裂苍白的唇,兰斯重新打起精神:「瑟提亚,给我记著,我一定会活著…一定……」
振作,老天却不配合。
嘶、嘶嘶…走没几步,一条巨蟒热情的朝他吐出信舌,原本踩著疲累步伐的兰斯此时正健步如飞的跑给巨蟒追。
巨蟒的速度很快,兰斯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已经冲出他以為再也出不去的丛林,直射的烈阳让长年窝在阴凉丛林裡的巨蟒缩了回去。
危机解除,发挥极限潜能逃命的兰斯大气不接下气的跪倒在地,听见潺潺水流声,喜出望外的朝几尺外的小山泉飞冲而去。
清水入口,兰斯如获新生的哗一声,一面感谢上天恩泽,一面扯下头巾擦拭脸上脏污。
平凡长相有双耀眼醒目的蓝色眼眸,淡褐色的头髮在日光照射下显的略偏火红,他掬些水将头髮打湿消暑,将壶袋填满了水又继续上路。
二十年前,预言改变世界,族入侵人类领地,消灭他族,正如预言师南卡修所言,族,是个以毁灭為目的的种族。
但最可怕的不是异族入侵,而是预言。
有人信奉预言,有人反抗预言,预言使人类失去团结,失去和平。
在这外族入侵、内派争斗的蛮横时代,想活下去,就得选边站。
即使世道纷乱,兰斯深信此行绝对是冒险之旅,不会是死亡之旅,他虽然万事不精,幸好逃命功夫一流,运气也比其他人好,目的地还是和平的釷瓦基。
但是,真的能平安抵达吗?
走不到一里路又拔腿逃命的兰斯不禁要怀疑自己的好运气了,这回追他的不是巨蟒山狸,而是一群飢饿的野兽,每一头都发出疯癲的嘶吼,口水狂甩,还不时加速朝他扑跳。
兰斯死命的跑也甩不开后头的追兵,还让大老远瞧见的树干绊倒,狼狈的连滚几圈掉进地洞内。
地洞只能容纳一人进入,饿狼们争先恐后的往洞裡钻,兰斯迭忙往后退,发现餘光照亮的石块,不多想地搬起石块狠砸牠们。
饿狼发出狼嚎,更加兇猛,带头的银白饿狼面部已被击出一个窟,仍不放弃,飢饿的咧著嘴探进半个身体,兰斯害怕却不胆怯,用石块猛敲饿狼脑袋,再趁饿狼稍退出去时搬运石块堵住洞口。
外头的狼群发出狼嚎,洞内同时响起:「滚出去,别把麻烦带给我们。」
石块阻挡狼群也阻绝光源,洞内陷入黑暗,兰斯看不见说话的人。
无所谓,能沟通就是好事,总比外头那群只会嘶吼的野兽强,不打算出去当饿狼食物的兰斯往后一靠,正好压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好痛!」
「滚出去!」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