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伦一击不中,还待向前冲去,这时候,徐霞客虽然心中震悸莫名,也知道了“具有雷电力量”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毕竟比较镇定,他一看伦伦还在向前冲去,立时伸手,抓住了伦伦的手臂,拉着她,也直到这时,徐霞客才感到自己手心的灼痛。
他拉着伦伦,向后退,那泥人顺手将手中的匕首抛得老远,双臂张开着,身子摇摆着,向他们逼了过来,来势并不很快,可是样子却骇人之极,尤其是徐霞客在刚才领教了他的“雷电力量”之后。
面对着这样一个摇摇摆摆逼近的怪人,徐霞客除了拉着伦伦,一步一步后退之外,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手拉着伦伦,一直退出了十来步,那怪人一直在向前逼来,伦伦叫着挣脱了徐霞客的手,俯身拾起地上的石块来,一面叫着,一面向前抛过去,其中有两块石头,击中了那个怪人,令得那怪人发出难听之极的嘶叫声来。
徐霞客一面喘着气,一面也和伦伦一样,俯身拾着石头,用力向前抛去,同时又将匕首抓了起来。
他抛出的石块,比伦伦抛出的石块有力得多,有一块击中在那怪人的头部,那怪人嗥叫着双臂护住了头,身子摇晃着,眼中的光芒更甚,可是却没有再向前逼来,徐霞客又接连抛出了两块石块,连续击中在那怪人的身上。
那怪人被石块击中之后,叫着,身子转了过去,仍然摇晃着,看情形像是要退回去了,徐霞客大叫着,双手一起捧着一块大石,向前冲了过去,高举起大石,就向那怪人的背后砸下去。就在他要将大石砸下去的那一刹间,那怪人陡地转过身来,双手托住了那块大石。徐霞客和那怪人之间,只隔了一块大石。
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那怪人口中发出来的“嘶嘶”声,和那怪人隔得如此之近,他心悸的感觉,也越来越甚,他要不停地大叫,来提高自己的勇气,他和那怪人隔着一块大石僵持的时间,实在并不太久,他感到那怪人的口,在不断张合着,发出“嘶嘶”的声响,好像是在讲一种什么话。
徐霞客在那一刹之间,突然感到,那怪人的确是想向自己讲一些什么,可是自己无法听得懂他的话,当然,自己的话,他也无法听得懂。人和人之间,最大的悲剧,是在于互相之间,无法明白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徐霞客一想到这一点,立时也想到,自己一上来,就用武力对付,或许是错了。然而,也就在他刚想到这一点之际,伦伦已经冲了过来,伦伦并不是空手冲了过来的,她的手中,握着两块有着锐角的石块。
那怪人的双手,正在坚拒徐霞客用力要向下砸下来的那块大石,是以对于伦伦的袭击,全然无法防御,伦伦冲了过来,手中的两块石头,一块重重地砸在那怪人的肩头,另一块,正砸在那怪人的脸上。
那砸在脸上的一下,实在是致命的一击,那怪人看来一样受不起,他发出了一下极其刺耳的嗥叫声,双手一松,动作极快地抓住了伦伦的手。他一抓住了伦伦的手,伦伦立时尖叫了起来,而在他一松手之际,徐霞客手中的大石,也向下疾压了下去,正重重压在那怪人的头顶之上。徐霞客以为这一下砸下去,就算不将那怪人砸死也一定可以令得他昏过去了。谁知道那怪人又发出了一下吼叫声,左臂突然一挥,一下子打在徐霞客的身上。
那一下撞击,徐霞客是绝对忍受得住的,可是,随着那怪人的手碰到徐霞客的身子,一股强烈的电流,随之而来,徐霞客整个人,都悬空弹了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呼叫着,而当他在向下跌下来之际,他只觉得全身痉孪,眼前金星乱迸,他想要竭力挣扎着使自己站稳和保持清醒,但是却已没有这个可能了,他的呼吸窒滞,他眼前发黑,他只可以感到自己是重重摔了下来的,至少摔了下来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却不知道了,他昏了过去。
徐霞客可以估计,他昏迷不醒的时间,大约是四个时辰左右,因为当他又有了知觉,感到全身的灼痛,像是许多枚极细极细的针,刺着在他全身的毛孔之际,他睁开眼看,看到了满天的晚霞,和半轮西沉的红日。徐霞客立时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他身子略动一动,那种剧烈的灼痛之感就更甚,令得他不由自主,哀嚎起来,他无法挣扎起身,只好忍着疼痛,将身子微微撑了一点起来,四面看看。
他看到自己,仍然在原来的地方,显然是他昏过了去之后,未曾移动过,而他的思绪也渐渐回复,他陡然地想到:伦伦呢?他大声叫了起来:“伦伦,伦伦!”可是他的呼叫声,只带来了阵阵回音,伦伦不在,那个自泥沼之中出来的呢人,也不见了。徐霞客咬紧了牙关,喘着气,大颗的汗自他的额上沁出来,他忍着疼痛,总算站了起来。
四周围的一切是如此之安静,远处的山峦,就在眼前不远处的大泥沼,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他全身那种剧烈的疼痛,他几乎不能想像,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事实,刚才的一切,实在像是一场噩梦。
徐霞客费力地解下了身上的背装,挣扎着向前走去,走向泥沼的边缘。那怪人是从泥沼中出来的,当徐霞客和伦伦还在高地上,俯瞰泥沼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他自泥沼中冒出来,徐霞客虽然不记得那怪人步出来的正确地点,可是这时,当他向泥沼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却是有标可供遵循的,因为当那怪人自泥沼中走出来,向前走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全是泥浆,那些浓稠的泥浆,在他向前走来之际,不住地自他的身上淌下来,落在地上,这时全乾了,变成了点点斑斑的灰褐色的泥块,直到泥沼的边上。
徐霞客就循着那些泥块,向前走着,徐霞客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挣扎出去的,他身上的刺痛,足以令得他发狂,但是他还是挣扎着向前走去。这时,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要挣扎着向前走去。伦伦不见了,那怪人也不见了,那怪人是从泥沼中冒出来的,他可能又回到了泥沼之中。徐霞客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人如何可以生活在泥沼之中,但是他却想到了一点,他想到,伦伦如果是被那怪人拖进了泥沼之中去了,那么,伦伦一定也已经死了。
他挣扎着走向泥沼,实在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他根本没有能力跳进泥沼里去,将伦伦救出来;可是,他还是向前走着。然而,徐霞客终于未能来到泥沼边上,当他走近距离泥沼,大约还有几丈,他倒了下来,剧烈的痛楚,又令得他昏了过去。这一次再度昏迷,他无法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喂进了口中,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五十岁左右的人正把一个小碗收起来。
“好啦,你醒啦。”那人说道。“你是谁?”徐霞客声音嘶哑的问道。“我叫陈中,是个猎人,”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在这里打猎,见你倒在这里,所以救你一救,你放心,”陈中笑了笑,“我是猎人,也是个大夫。”
徐霞客慢慢坐起,勉强笑道:“这里哪有什么猎可打,到处都是泥。”陈中的神色变的很奇怪,答道:“这里?哪有什么泥?”徐霞客一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处于一块树林里,全然不是原来倒下的地方了!“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徐霞客吃惊的问道。
陈中笑了笑,以他大夫的眼光看,徐霞客应当在恢复了,他慢慢的答道:“这里是临沂蒙山边,我在这里打猎,有一个奇怪的蛮族少女来找我,虽然我听不懂她的话,却猜得到她在说有人在不远处晕倒了,于是我来到你身边救了你。”
“伦伦!”徐霞客不由叫出声来。那奇怪的蛮族少女,一定是伦伦!他急忙问道:“那个蛮族少女在哪里?”“走啦。”陈中答道,他直视着徐霞客:“这位公子,你不会是这和这少女。。。。。。有什么吧?徐霞客苦笑了一下,答道:“我的经历,只怕你不会相信。”
“我信。”陈中神情严肃的回答,“世间有不少离奇的事,外人往往以为是假的,但实际上,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明白那是真的。”徐霞客点头,说道:“那么,我如果把我的经历说出来,你愿意听吗?”“我想听。”陈中答道,“至少我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帮你。”
徐霞客又点了点头,慢慢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说完自己的经历,陈中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说道:“要验证你说的真假,或者要追究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这里离那个蛮族村落没多远,不过十几里,咱们去看看那个石像就明白了。”
徐霞客不由得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真笨!那个石像,这才是关键!既然那石像是根据当年的情形雕刻的,当然会反应出当年的问题。他立刻站了起来。
“徐公子,如果你能走了,我和你一起去。”陈中自告奋勇。徐霞客当然希望有个帮手,特别是象陈中这样的帮手,当下连连点头。陈中笑了笑,将身后的连弩拿了出来:“这是你的吧?那刚刚族少女把这个放在你身边了,我当时不知你是什么人,所以将它先收在我身上了。”
徐霞客一笑,接过连弩和弩箭背在身上,和陈中一起向刚刚族村落走去。
当他们渐渐接近村子之际,居高临下,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村中的土人,他们一口气下了山,到达村口,徐霞客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那座石像,这时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座石像,耸立在村口,远看,的确是一个人的雕像,但是一到近处,却令人不由自主,打着寒颤。那雕像的手工,并不算精细,但是却十分生动。
当徐霞客和陈中两人,越走越近之际,他们两人,都被那座有着震动人心的雕像所吸引住了,他们几乎是屏住了气息向前走过去的,一直到了雕像之前,才停了下来,然后,又过了很久,才不约而同,一起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那雕像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在雕像所塑造的那个人,全身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着溃烂的洞口,整个脸上全是一个一个的洞,本来应该是鼻子的地方,也不见有什么东西隆起来。如果说,那是一个手艺拙劣的工匠所造成的结果,那实在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但如果说,那是一个手工极其精巧的工匠的作品,那就更令人不寒而栗,因为这个人在临死之际,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真的太可怕了。徐霞客和陈中在雕像前呆立了好一会,徐霞客才说道:“陈兄,你的意见怎么样?”
陈中的声音很苦涩,他说道:“我┅┅我想不出应该怎么说才好,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种情形,如果是照那族长临死之前,忠实记录下来的话,那是超出我知识范围外的事情了。”徐霞客吞下一口口水,后退了几步,他的视线,仍然盯在那座雕像之上。
突然之间,他心中陡地一亮,不由自主,指着那座雕像,叫了起来,面肉抽搐着,神情十分可怖,陈中忙过去扶着他,徐霞客喘息着气,说道:“对,对,那个泥人,也就是像这座雕像,他┅┅他┅┅”陈中连声说道:“你镇定一点。”
徐霞客勉力镇定着,他的手指,仍然指着雕像,说道:“我是说,如果在那座雕像上,淋上了泥浆十足就是那个泥人。我在和那个泥人最接近的时候,看到他的脸,就是这样的脸,再加上封在上面的泥。”
陈中望着徐霞客,徐霞客的情绪,十分激动,还在不断挥着手。就在这时,村中有几个刚刚族人,走了出来,那几个刚刚族人,看了徐霞客,立时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奔了过来,看他们的来势,好像很不友善,陈中忙拉了徐霞客一下,徐霞客向那几个土人望去,认出其中有两个是当日击木鼓的刚刚族勇士。
而徐霞客还没有开口,一个刚刚族勇士,已像是吼叫一样地问说道:“伦伦呢?”徐霞客心向下一沉,刚刚族勇士问他伦伦在那里,可知伦伦并不在村子里。伦伦不在村子里,可能自从那天之后,她根本没有回来过,那么,她在什么地方?一则是由于思绪烦乱,二则要向刚刚族人讲述经过,似乎也太嫌复杂,徐霞客一时之间,变得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围着他们旁边的刚刚族人,显然不耐烦了,纷纷发出了呼唤声,有的挤了过来,伸手来推徐霞客和陈中,陈中看来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他显得很慌张,一面被刚刚族人推得跌来跌去,一面大声叫嚷着,可是刚刚族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呼叫声也越来越大,拥过来的人,也变得更多。
开始的时候,徐霞客和陈中还是在一起,相互扶持着的,但是当向他们撞击的刚刚族人越来越多了,喧哗嘈杂,越来越甚,渐渐失去控制之际,几十个土人拥过来,将他们两人,分了开来。陈中大声叫着,想挤回徐霞客的身边去,可是有一个土人,自他身后,攻了过来,用膝头在他的后腰,重重顶了一下。陈中大声呼叫着,向前跌去,另外两个土人,又各自挥拳,向他击来。那两拳,打得陈中满天星斗,身不由主,向后跌了下去,倒在地上。
在那种混乱杂沓的情形之下,一跌倒在地上,再想站起来,就十分困难了,陈中在跌倒之后,本能的反应是双手抱住了头,身子蜷曲了起来,可是各种各样的攻击,向他身上落了下来。陈中大声叫着,他得不到徐霞客的回答,但想得到徐霞客的处境,可能和他一样,他也想到,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持续下去,他和徐霞客一定会被土人打死了。
也就在地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忍着痛,向外滚了一滚,在他向旁滚开之际,身上又被踢了几脚,但是他也有机会,拔出了连弩来。他一掣连弩在手,就接连放了三连弩。连弩声一响,刚才的混乱,立时静了下来,陈中挣扎着想站起来,在那一刹间,他根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被打得肿了起来的眼睛,也不怎么看得清楚四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