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来,一定来。”
李丰和郑言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坐下。如果不是因为不太好推辞,郑言是不太愿意出来吃饭的。他和李丰认识了也有这么些年了,关系说好也许也算不上,大概是个性不太一样,所以一直都没有共同的话题。
李丰是个秀才,身上倒也有几分书卷味。好像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注定成为不了太亲密的朋友。单从性格上来说,郑言要拘谨得多,凡事都喜欢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而李丰则喜欢高谈阔论,但这高谈阔论却是常常脱离了实际生活的。
“你知道前几年和我们一起考功名的那个田秀才吧,别人现在都做师爷了!”李丰对着郑言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似乎很羡慕,但这羡慕里又掺杂着一丝不屑。
“好啊,挺好的。”郑言说着,好像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而实际上这和他也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关系。
“哎呀,说白了也不是他真的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还不是因为他老爹的那层关系。”李丰的表情似乎又有几分嫉妒。
“每个人的都有不同的命,谁叫别人命好呢。”郑言觉得他所说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可别这么说,说不定哪天我们俩就升官发财了。这种事情可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你想的太多了。”
“这个世道真是不公平,你说我们俩什么地方比不过那田秀才,凭什么他能当师爷咱们俩就什么也当不了?”
“你就别抱怨了,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
“算了,不说这堵心的事儿了。说说让人感到高兴点儿的。对了,我得跟你说说我我儿子。”
“我也快当爹了,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
“你说这当爹的感觉吧,说起来也怪怪的。我媳妇儿伸手去抱这孩子,这孩子就乖乖的待在她怀里。我一伸手去抱他,他就总是哭个不停。他刚从我手里被媳妇儿接过去,这孩子又不哭了。你说是不是当娘的比当爹的要和孩子更亲一些?”
“你都说哪儿去了?孩子不是跟爹妈都一样亲吗?”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对了,王玉嫂子现在身体还好吗?”
“她还好,这些天一直都在家里休息。”
“那你可得好好照顾她,怀了孕的女人可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
李丰和郑言闲聊了很长时间,虽然算不上是挚友,可终究同窗一场。
郑言看了看时间,觉得有些晚了,便起身准备告辞回家。李丰也觉得聊得差不多,是该回去了。便约好下次再和郑言畅聊。
郑言和李丰本来是同路打算一道回去的,可是没走多远李丰就被一个貌似朋友的人给叫住了,之后郑言便一个人匆匆回了家。
算算时间也真是过得够快的,大概是三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还是穷酸的书生,而如今却都已有家业。他第一次对李丰的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这个人总喜欢浮夸,讲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可是到了后来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必须尊重一个人的理想。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一直担心你再出什么事。”郑言刚一进门母亲就迎上来说了这句话。
“没事,我只是和李丰聊了一会儿。”郑言说。
郑母接过郑言手中的东西,便让他先休息会儿。郑母说王玉一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心里直犯恶心,让他这几天哪儿也不要去,多抽时间陪陪她。郑言点点头,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他走到卧房,正巧碰到王玉手上的念珠断了线,洒落了一地。
他让王玉坐着不要俯身下去,他一颗一颗地把落在地上的念珠捡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王玉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太顺心的事情。郑言把念珠放进她的手里,就那样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我今天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王玉不安地说。
“你别想这么多。”郑言拍拍王玉的肩膀。
王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她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想着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她的心情该会是怎样。或许当了母亲之后又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这些天的晚上,我总是做梦梦见我的母亲。你是知道的,她已经去世好些年了。”王玉突然对郑言说起这件事情。
“你别想那么多,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再提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又何必徒增烦恼。”郑言说。
“我梦见她一直都在对着我笑,就像时光倒转到了十几年前。这样的感觉真好,只是醒来之后发现只是一场梦时,又会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缺失了什么东西,总是空落落的。”
“你呀,就是这样容易伤感。这样不好,人要活得快乐才有意义。”郑言对王玉说。
“我只是真的很怀念她。我真怕有一天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忘记了我的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你就把她想象成你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可求的了,只希望就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其它的东西我真的不奢求。”
和这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王玉对孩子的期望就是这样的简单而平凡。当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屋子里时,就总想着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她想着这个小生命是如何欣喜地来到这个人世间,如何发出那一声稚嫩的啼哭。
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动得落泪。
晚饭过后,郑言陪着王玉到院子里四处走了走。
天气开始凉了起来,他怕王玉受风寒,又转过身带着她回了屋。没过多久郑言的母亲就过来敲门,说是刚给王玉熬了大补的汤,现在还是热乎乎的,让她趁热喝下去,对身体有好处。
郑言把门打开,母亲把熬好的大补汤放在桌上就出去了忙别的事情了。郑言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酸涩。家里也请了个丫头来做事,她本可以不用这样忙活。可是为了王玉和孩子,这当婆婆的还真就愿意累下去。
郑母刚从王玉和郑言的卧房里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正在大声地敲打着大门。她一听这声音也不大对劲,不像是平时邻里敲门时的那种声音。她心里一惊,怕是万一夜里遇到图谋不轨的人,所以也就没有急着把大门打开。
“你们是谁呀?这么晚来做什么?”郑母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对着门外的人说着话。
“我们是官府的人,出来办点儿事儿。”外面的人回答着。
“你们到我们家来办什么事儿?”郑母不解地问。
“你还是快把门打开,我们先进来再说。要是耽误了我们办差,回去大家谁也不好交代,吃亏的又不是我们。”外面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郑母担心要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确实也担待不起。所以就走过去把门给打开了。
这一开门可把老太太给吓了一跳,外面站着的十几个当差的全部挤进了门。
郑母看着想也有些发慌,这些人看来也都是来者不善。进门的动静挺大的,郑言听着这声音就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正好和这些人碰个正着。
“你是叫郑言吧?”有一个头儿模样的人问他。
“是啊。”郑言回答着。
“来啊,把他给我带走。”头儿发话让后面的几个人把郑言带走。
“你们凭什么抓我走?”郑言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凭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今天有人看到李丰最后是和你在一起,最后就被杀害了。刚刚才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还说你就是凶手。你说我们不抓你抓谁?”
这句话让郑言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有这回事!这是谁诬陷我?我怎么可能杀害李丰?”郑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李丰突然之间就被人给杀害了,还有人出来指认自己就是杀他的凶手。
“我儿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不能带他走,不能随随便便就诬陷好人!”郑母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他绝对不相信郑言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他是不是好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事儿也交给官老爷判!来啊,给我把人带走!”几个当差的立马就过来把郑言的手给架住了。
王玉和郑父听着这杂乱的声音,也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郑言不想让王玉看到这样的场景,怕她会胡思乱想。
王玉走过去问郑母出了什么事,郑母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郑父从这官差的口中得知,郑言被人指认杀害了李丰。王玉和郑父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郑言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诬陷。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郑言是清白的。
郑言看着王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清者自清,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事情给说清楚。王玉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泪水盈盈地看着他。郑言心里难受极了。
“你等我回来,我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很快就会回来。”郑言看着王玉说。
王玉看着郑言被几个人带出了门,心里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掏空了一块。郑母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上前去阻拦这些人,结果被推回来摔在了地上。
王玉和郑言的父亲赶紧走上前去把她给扶了起来,郑母抱着王玉就大哭。
“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言儿肯定是被人诬陷的。”郑母泣不成声地说。
“你别只顾着哭,得想点儿办法才对。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郑父对着郑母说。
“你说那个李丰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说没就没了呢?他这一死倒是苦了我儿子。”郑母哭着说。
“别再哭了,哭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郑父说。
“王玉啊,你可要保重好自己。说不定言儿再过几天就回来了,不要太过担心,这样反而会伤了身体。”郑父转过身又对正在小声啜泣的王玉说。
王玉什么话也不说,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郑言被人抓走以后,直接就关进了大牢里。
他被换上了囚服,头发也松散开来。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关押了进来,他的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委屈。
郑言到关进大牢时都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李丰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被人给杀害了。而且居然还有人出来指认是自己杀了李丰。他和李丰平时也没什么过结,交情虽然不算太深,但终究还是朋友一场。先不说自己被冤枉的事,只是因为李丰的死讯,郑言的心里就已经够失落的了。
这牢里关押的人还真不少,郑言刚到这种地方也实在是不习惯。
“兄弟,在外面又犯什么事儿啦?”和郑言关押在一起的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问他。
郑言什么也不说,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他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说太多的话,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场合。
“你还真别神气,这刚进来的人都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可是等过了那段时间也就习惯了。习惯之后是生是死,可就得听阎王爷发落喽!”这中年男子笑着对郑言说,好像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没有犯什么事儿,我是被人诬陷的!”郑言有些气愤地说着。
“这里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被人诬陷的,可是最后呢,最后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在这牢笼里过一辈子,要么就是被人拖出去斩首。你也和我们一样,这里进来的人都没有例外啊!”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对着郑言说,但话语里并没有丝毫的恶意。
“我说过,我的的确确是被人诬陷的。清者自清,时候到了自然会还我一个公道!”郑言大声地说。
“公道?这天下还有公道?公道算个什么东西?多少钱一斤?”
郑言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于是便躺在床板上假装睡着。这中年男子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悠游自在地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靠着一面墙发呆。
睡到半夜的时候,郑言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这牢里的老鼠,正在偷吃今晚他没有吃下的饭菜。他感觉有些冷,衣服又实在太单薄,强迫自己睡了好几次都没有睡着,于是便干脆不睡,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床板上。
或许是郑言发出的声音,也同样吵醒了和他关押在一起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起身对着郑言笑笑,也和他一起坐在了同一个地方。
“刚来还不太习惯吧,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男子对着郑言说。
“我到现在都还没能弄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地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郑言苦笑着说。
“这可不是鬼地方,做人总比做鬼要强得多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
“兄弟,好死不如赖活着。想开点儿,这世道本来就这样。”
“我和你所想的东西不一样。”
“行了,别乱扯了,我叫黄柏。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言。”
“看来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到了这种地方都还能相遇。可惜现在没酒,要是有酒我肯定得请你喝几杯。”
郑言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真的是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心境。也许黄柏确实是在这牢里呆习惯了,所以可以完全不在乎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只要是人还活着就万事大吉。
可郑言却并不这样想,他还想着怎样把事情给说清楚,怎样还自己一个清白的声誉。
天刚大亮,外面就来了几个人又把郑言给押走了。说是押到衙门里去审讯。
到了衙门之后,郑言看见这县太爷正襟危坐地坐在这衙门的高堂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可是那个杀害了李丰李秀才的郑言?”县太爷问郑言。
“我是郑言没错,可是我绝对没有杀害谁。”郑言说着。
“我看你长得也是一副书生模样,怎么就会突然杀了人呢?”
“我说了,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李丰!”郑言的情绪不太稳定,心里憋着一股怒火。
“你还嘴硬。有人看见你把李秀才给杀害了,他最后是和你在一起的,这没错吧?”县太爷说。
“我只是和他在小酒馆里随便说了几句之后便分开了,至于是不是最后一个跟他接触的人,我也不清楚。我是被人诬陷的!”
“你说你是被人诬陷的,你有什么证据?我们把你抓到这个地方来,可是实实在在有人证的,有人亲眼看见是你杀了这李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