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沉静！
庄严肃穆的卓家祠堂，那一排堆积如山的祖宗牌位下，卓家家主端正的坐在那把象征着卓家权利枢纽的太师椅上。
一向很注重自己族长威严的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的落魄。
长长的胡子似乎从未打理过，就那么随意的耷拉在下巴上，花白的头发，乱得像是一篷稻草，就连往日看起来颇为红润的脸庞，那额头、眼角处，也是显出了深深的皱纹，似乎只是一夜的时光，他就老去许多岁。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像根老树，像块化石，抑或是那岩石的一部份，就那么枯坐着，动也不动。
空气，早已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依旧是无声的沉默，不知过去多久，他那皱成一团的脸皮微微颤了颤，如果此刻有人胆敢盯着他看会发现，在他那已经眯了很久的眼角深处，在那一条条褶子般的皱纹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那绝不是鳄鱼的眼泪，只是作为一名慈父，他的心，很伤……
此刻，就在离他脚边不远的地方，正躺着一具冰冷的女尸。尸体面容姣好，即便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的模样。
即便早已停止了呼吸，可是女尸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端庄，那么的贵气，那么的富有知性气息，可是，她的眼睛为什么瞪得那么大？
一直到现在，她那灰白的瞳孔中还残留着一抹令人不忍目睹的惊讶，似乎，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卓家家主唯一的爱女——卓燕婷！
偌大的祠堂，并不只是卓燕婷一具尸体，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还横七竖八躺着五具男尸，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骇到极点的表情，可令人不解的却是，明明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他们的身上，竟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
当然，只是外行人看不出来而已，在座的所有人，最低实力都是真境以上，他们根本不用去细瞧就知道，这五个人，全部都是被人以刚猛掌力震碎内脏而死！
整整五名化境高手，放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即便是卓家，像这样的损失也受不了几次，可是没有犹豫，在几个小时前，当五人闯进祠堂，颤抖着报告完卓燕婷死讯后，只是一次简单的深呼吸后，卓家家主甚至连详细的经过都懒得问，直接发难，以自己鬼神莫测的身手，亲自把五人震死。
而这一幕，就发生在所有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不过他们却并未去阻止。
身为族长，偶尔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关键是那时的卓天阳状如疯虎，即便已经踏入神境整整五十年的大长老卓建国，也只是装着看不见，连屁都没有吱一声。
时间，就在这种令人无法呼吸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当众人以为今日的长老会就会这样一直沉默到底时，却听见一把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卓家家主卓天阳，无力的靠在太师椅后背上，眯起的眼皮还是没有睁开，只不过他那一开一合的嘴里，牙齿却是咬得很紧，似乎连牙龈都要被咬碎了，“人，在哪？”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使得坐下包括大长老卓建国在内的所有人，都心头一紧，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
没过去多久，即便明知道这样说话很可能会引来不好的后果，可是处于长老末席，实力最低的后进长老卓帅，还是恭敬的站起身，抱拳朝卓天阳回答道：“族长，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已经增派了人手去找，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嗯？”
蓦然间，卓天阳猛的睁开眼皮，只听“嘭”的一声炸响，坚硬的红木太师椅把手，因为他不自觉流露出的激动，而被握得粉碎。
“你，也想像他们一样吗？”卓天阳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五具男尸，眼神冰冷无情。
卓帅心神剧震，双腿都有些发软，赶紧答道：“家主息怒，卓帅这就出动，保证在三天之内把人给找出来。”
“三天？”愤怒的看向卓帅，卓天阳干枯老脸上青筋暴起，似乎已经到达暴走的边缘。
卓帅心胆俱裂，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当接触到家主那无情的眼神时，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奈下，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右首第一，长老会的大长老卓建国身上。
卓建国心头轻叹，知道躲不过去，而且身为大长老，这个时候也不容许他逃避，于是在正了正神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天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个时候咱们需要的是冷静，千万不能乱，你说是吗？”
“冷静？”
卓天阳深深的吸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卓建国看去，“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让我冷静？”
面对卓天阳的质问，卓建国爆出一声苦笑，然后端起旁边的清茶喝了起来，并没有回答卓天阳的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对这种状态的卓天阳，根本就不能够正常的沟通，而他，也犯不着为了个区区打酱油的长老，去把卓天阳往死里得罪，毕竟，现在说到底，卓家现在的掌舵人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不用找了！”
卓天阳重新看向卓帅，嘴角浮起一抹残忍，“小畜生既然喜欢躲迷藏，就让他藏起来好了，卓帅，从现在起，你带人从他身边人下手，凡是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都给我找出来杀掉。”
卓帅眼皮猛颤，忍不住就说道：“那些人全都在张木白还有风无涯老匹夫的保护之下，如果这样的话……”
“张木白？风无涯？”
卓天阳双目闪现凶狠的光芒，冷冷道：“听好了，不管任何人，只要胆敢插手，全部给我做掉！”
“可是……”
“族长……”
包括大长老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再不能保持淡定了，他们齐齐看向卓天阳，还是由大长老张建国代表众人发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等于撕破脸皮了吗？”
“撕破脸又怎么样？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如果方玄小畜生不除，你们真以为我们卓家这次能够顺利接收全勤和京城防务的权利？现在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卓家，只等着看笑话。”
说道这里，卓天阳停顿了一下，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却发现所有人目光都有些闪烁，很明显，对于他这个决定并不支持，不由得心头冷笑，再次开口说道：“我们保龙一族传世千年，何时闹过这么大的笑话？诸位，我知道，你们都认为卓某发出这样的命令是出于私心，可是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开始动摇我们卓家的根本了。”
这话一出口，众长老全都面面相觑，以眼神互相交流起来，很明显是认为卓天阳在夸大其词，毕竟，直到现在，卓家除了死几个家主的子女，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卓天阳一脉的死绝，对在场大佬们反而是利大于弊。
身为家主多年，卓天阳自然知道底下众人心头的小算盘，不过他并不表露出来，只是朝众人问道：“我问你们，我们保龙一族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又接着道：“不错，大家都知道，‘保龙一族’，光听名字都知道，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群保镖发家而已，可是如果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卓家连自己的子孙都保护不了，那大佬们会怎么想？他们还会安心把安全交给咱们卓家吗？
你们再想一想，如果失去了大佬的支持，我们卓家到底还能剩下些什么？”
“这……”
众人一齐色变，被卓天阳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平心而论，卓天阳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是众人心头始终有些别扭，虽然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但是情感上还是有些不能够接受。
又是一翻眼神交流后，卓建国干咳一声，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才不温不火的说道：“家主，公然撕破脸皮，与全勤和兵区死斗，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虽然家主你说得有理，但是事关家族存亡，我看还是来次表决吧！”
早前说过，像卓家这样的大世家，家主虽然位高权重，平时掌握着家族的大方向，可是却并不是绝对权力，在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情上，还是会受到长老会的制约。
就像一个集团的董事会，股东们平时不参与公司的管理，只享受分红，但如果董事长想一意孤行，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那么股东们就可以联合起来抵制，如果大多数人投票否决，甚至可以弹劾董事长，在股东们当中重新选出个新的领兵物。
纵观卓家历史，在千多年的传承中，被长老会投票罢免的族长也不是没有，而且还多达三人。
看着下面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卓天阳心底冷笑连连，他对这些人的想法太了解了，按照惯例，如果家主的命令严重到需要长老们投票才能决定，那么多半，那任家主也算是干到头了。
尽管了解这一切，不过卓天阳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很大度的回道：“行，既然大家都认为投票更合理，我虽然是家主，当然也不会拒绝，那么现在咱们就举手表决一次，我提议，现在全面对小畜生的家人动手，就算撕破脸皮也不怕，赞成的长老请举手！”
“我反对！”
“这件事情我觉得必须从长计议，所以暂时反对。”
“事关重大，我也反对！”
一个个长老义正言辞，就是谁都不愿意举手，就在这时，一个在心底酝酿着如何说出反对话语的长老，话还没出口，突然身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长老会是明文规定不准携带任何通信工具的，不过多年以来，大家似乎已经把这个规定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要不公然在长老会上接电话，谁都不会真拿这事较真。
现在可谓群情激奋，都忙着反对卓天阳的提议，估计下一步，就该轮到谁提出让卓天阳暂时退下来休息休息的提议了，所以谁都没注意到，这个默默退到一角偷接电话的人。
“我赞成！”
蓦然间，就是一片反对声中，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却原来是这个临时接听电话的长老，只见原本还好好的他，此刻已是满面伤痛，拳头握得死紧。
他不顾周围同僚投来的询问目光，径直走到卓天阳面前，颤抖着声音说道：“家主，我认为方玄小畜生必须除掉，否则我们卓家千古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老七，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还没等卓天阳开口，一旁的大长老就忍不住吼了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样公然挑衅兵队，代表正能量的集团，那才是自寻死路。”
“抱歉，大长老，这一次我真的要赞成家主的话了。”
被叫老七的长老微微一闭眼，竟然滚落两行老泪，他颤抖着声音朝大长老回道：“方玄这个小畜生，竟然把……把我的小儿子也杀了，杀子之恨不共戴天，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这么算了。”
“什么？小天也……”
大长老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劝解的话刚到喉头，又被他强吞下去了，毕竟，都是做过父亲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他如何还能让别人改变立场来支持他？
于此同时，周围另外的一些长老，衣服里的手机也相续震动起来，而当他们接完电话回来后，全都同老七一样面容凄苦，说不得，立场自然是瞬间改变。
大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只把方玄祖宗十八代女性都问候了个遍，你说你丫的杀谁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把长老会的儿子通杀个遍，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不过庆幸的是，现在赞成的长老元还未过半，加上自己的一票，说不得，这次卓天阳只得吃瘪了。
正当这时，他衣服里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这却是令他大感纳闷。
要知道，大长老中年丧妻，老来得子，一向宝贝得不得了，害怕儿子吃不了练武的苦，并没有让他进武学组习武，而是在刚读完初中后，就把儿子送到鹰国接受高质量教育了。
虽然这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身为大长老，些许特权，倒也说得过去。况且少一个富二代进武学组，将来家主的竞争就少一分，大家支持还来不及呢，谁会傻乎乎的去揭发反对？
此刻他最庆幸的也是这点，儿子不在华夏国，就算方玄小畜生再逆天，也是鞭长莫及。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小柯，一定不会是小柯……”
大长老尽力的安慰着自己，同时也从衣服里掏出了手机，当看见来电显示的地址是鹰国时，他不仅心头一紧，不过还是强安慰自己，说也许只是巧合，大概是儿子想自己了，只不过时间来得刚巧。
“老爷，少爷他……少爷他……”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一把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个声音大长老太熟悉不过了，是他安排是鹰国保护自己儿子的一个后辈，化境实力，虽然不是很强，但在洋鬼子的地方也够用了，此刻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让他心底下沉，一块石头高高悬起。
“少爷怎么了？你倒是别光顾着哭啊，他是不是已经……”
“少爷……少爷被绑架了，就在刚才，我刚去少爷的公寓，就看见……”
没有让对方说完，大长老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沉痛的打击，令得他整个人都麻痹了。
他现在已经百分百可以肯定，自己的儿子，一定不是被方玄掳走的，因为他人在华夏国，时间上来不及，可是不是他，究竟又是谁敢这么大胆呢？
“大长老怎么了？你没事吧？”
突然一把关心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家主卓天阳已经走到近前，带着一脸真诚的关心，“建国，是不是方玄小畜生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家族正值多事之秋，你又是咱们卓家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倒啊！”
大长老眼皮微颤，直勾勾的看着卓天阳，很少见的真诚脸色，可是这一刻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陌生，又那么的令人心寒？
到底是比卓天阳更加年长的老人，养气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比，即便明知道事有蹊跷，也并不表露出来，只是很轻描淡写的回道：“小柯遇到点麻烦，不过相信有天阳你在，我们卓家威名不倒，宵小之辈一定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什么？小柯侄儿也被害了吗？方玄这畜生，真是大胆，我……”卓天阳显得有些义愤填膺，甚至比大长老还急。只不过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中都有数，大长老只是苦涩的笑了笑，打断卓天阳继续说下去，然后提高声音，朝着场中众人说道：“诸位，听我一言，我觉得家主之前的决定很英明！
说到底，咱们卓家的根基就是保护人，如果连自己的子孙都保护不了，那还谈何去保护大佬？还谈什么护龙？所以，在这里我表态，无论何时，坚决支持和拥护家主一切决定！”
连德高望重的大长老都点头表态了，剩下的一些长老哪里还有敢顶牛的？也纷纷转换立场，改为支持，就算有个别落不下面子的，也仅仅是投弃权票，根本就无伤大雅。
意味深长的朝大长老看了一眼，卓天阳径直走到场中，脸上流露无尽悲愤与残忍，随即大声喝道：“好！既然大家都赞成，那么我现在正式宣布，从这一刻起，咱们卓家全力搜索方玄以及与他相关的任何人，但凡有敢于阻止的人，不管是张木白代表的兵区，还是风无涯的全勤公司，全都——格杀勿论！”
“喏！”
众长老齐齐应诺，同时朝卓天阳深鞠一躬，只不过，众人心底的想法是不是如他们表现出的那么心甘情愿，就没有人知道了。
随着卓家一场闹剧似的长老会结束，同时也宣告着卓家，这个千古第一世家全面反击的正式开始！
京城，两朝帝都（辽、金、元不算），天子脚下，龙气纵横，从此，或许将会弥漫起一股血煞之气，只不知，这股由护龙之人挑起的血腥，是否会连真龙，都给侵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