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下的雪还没被踩过，一阵风卷过就能带起一片来，棕色骏马奔腾而过，四蹄高高扬起，激得轻雪扬起半尺高。
马匹飞驰而来，众人逐渐看清那马上之人红衣翻飞，飘带飞扬在空中，一头墨发飘然身后，竟是个女人！
女人鲜衣怒马踏雪而来，眉目飞扬，张扬狂傲。
马在众人面前骤然停下，前蹄抬起，马嘶鸣一声，调转马头侧身对着众人，后面是蜿蜒无际的一串马蹄印。
女人穿的单薄，一身烈火红的劲装长裙，手握缰绳，眉尾扬着，唇点颜值，额头眉心出画了一朵红梅花。她整个人如一片冰天雪地中炸开的一团火，燃烧了这荒芜冷漠的茫茫雪色。
她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枭寒，朝他伸出一只手，“带你溜一圈？”
楚枭寒伸手给她，但却不是随她上马，而是抓住她的手把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柳千雪惊愣着被他拽下来，抬头险些撞上他的下巴，刚要后退就被他揽着腰又扣回去了。他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脸色阴沉得难看，语气也不怎么好听，“穿这么少，小心冻感冒了。”
她把头发从外衣里拿出来，“我身体好，耐冻，从小就这样。”她抬起头看着他，“我想让你看看真正的我。”
那个纵马驰骋，烈衣艳艳，让天地日月都黯然失色的定西大将军。
楚枭寒皮笑肉不笑，“那你该再提一杆长枪。”
她认真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但那东西不太好找。我本来想把家里那把剑拿来的，后来想想觉得太过招摇，便作罢了。”
“你这还不算招摇？”他看看她单薄的裙子。
她一把捞起裙摆，露出里面的黑色棉裤，嘿嘿笑道：“我又不傻，天这么冷，我肯定要多穿的，上身也穿了保暖内衣的……但是不能给你看！”
旁边众人都瞧着他们，楚枭寒脸色一黑，揽着她往休息室去，“风大，进去说话。”
她一边走一边说：“这次不好看，你等《九龙镇》，我饰演的那个角色绝对适合我，到时候让你看看什么叫‘天下无双’！”
他点头，“好啊，那角色确实适合你，”他低头看了一下她的装扮，嘴角微扬，“本色出演。”
她皱眉道：“你知道这个角色？”
他点头，“我给你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为此我可补了李家不少钱。”
他还挺委屈。
柳千雪跳脚，“敢情李真卿这仇家也是你给我拉的？！”
“我还不是为你好？这大制作必火，陆昇主演，你还怕捞不到好处？”
“那本来不是去年十月份录制吗？怎么突然改到今年三月？”
这事她一直好奇，但十月份她正跑金亚代言，还有跟秦决那部戏又补拍了几个镜头，再加上新剧宣传也就没得空问。而且听说陆昇好像有事，所以才拖了开机日期，但具体怎么回事却没说。
楚枭寒道：“陆昇接了华诞的宣传片，你不知道么？”
“华诞宣传片？国庆节的？那难怪了。”
今年是建国七十周年，如果是为了华诞宣传片，那《九龙镇》延后开机也正常。
“楚玥也去了。”
休息室里温度适宜，有大厅有单间，单间是给会员准备的。
楚枭寒没有会员，但他这张脸很是好使，尤其是在以旅游服务等产业为主的秦家产业里，谁不认识楚总？
进了单间，他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然后抓了她的手，见是温的才放心下来，“仗着身体好就得瑟？”
“我小时候就这样，没人管，野惯了，什么冷啊热啊的，我体感并不清晰。”
这是实话，她本来的身体比这个还要抗冻一些，这个是经过了半年的锻炼才有了成效，但效果远不能跟以前相比。以前她是可以穿春秋衣物奔袭百里的，现在还穿了棉裤，依旧觉得有些发凉。
“真是不一样，我那边比这冷多了。”她比划着说：“就昨晚那鹅毛大雪，我那边经常下，边关有时大雪一连下一个月，堆的比水井高，终年不化。”
“你这样长大，不觉得苦吗？”
她摇头，“习惯了。你觉得苦是因为你没见过比我更苦的。”她嘴角带苦涩的笑问他：“你知道当兵的为什么当兵吗？”
“保家卫国？”
她哈哈大笑，“才不是！你当好几十万的大头兵都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路有冻死骨，是日子过不下去才要进军营吃苦饭的，有的刚进来第一天就往上冲，赶着去死一样，那八成是家里有七八张要吃饭的嘴。靖国律法，兵死一个，抚恤金五两银子，”她掰手指头算了算，“大概就是华币十万。”
楚枭寒听完眉头就是一皱，“才十万？你们靖国人命这么不值钱？”
她气的翻白眼，“你看看国情好吗？靖国的十万货币含金量比现在贵！你不了解不要乱说！这些够一家八口人过一年的了！”
楚枭寒垂眸算了一下，“就当二十万，也还不够我花一个月的……”
柳千雪气的想吐血，“你拿你的花销水平跟谁比？一般都跟你比不起！”
“那你一个月挣多少？像你在靖国英勇殉职了，能得多少抚恤金？”
说起古人的生活他还挺好奇的。
柳千雪冷笑，“我们不给钱，我们工资是给粮食，但我常年在外，将军府里又没人，吃住额外有军饷，所以军饷够就拿去卖了换银子给我兄弟们开荤，军饷不够就运过来给大家吃饭。但抚恤金……”
她想起在酒吧跟萧绎的谈话，啧啧摇头，“我家里没人，赏赐估计是莫得了，大概会给加个官进个爵吧，然后可能立个祠庙之类的，受点香火朝拜，然后过两年等世人把我忘干净了再寻个由头扒了。”
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佳，她轻松一笑，“也没什么，我这人太厉害，树大招风嘛，总有人看不惯我，这么多年把活着的都得罪了个遍，不怪人家一群人连起伙来干死我。再说，你不是该感谢他们吗？我不死，怎么过来找你？”
她讨人嫌的笑着看他，他张开五指捂住她的眉眼，“委屈你了。”
“不委屈，继续给他们打天下才委屈。”她扒拉下来他的手，“我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造个反，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
“我造反了谁当皇帝啊？”她理所当然道：“我只会打仗，又不会理朝政，我若为君，必是一代昏君，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楚枭寒被她这“自知之明”逗笑了，“你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败过吗？”
“败过啊，刚领军的时候败的找不着北，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习惯就好。但有一次我败的真冤枉……”
柳千雪跟他讲起自己当将军的那些年，，楚枭寒听着也觉新鲜，但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用平淡的语气讲述血淋淋的过往，依旧觉得揪心。
那些他错过的年月对她而言都是生动难忘的，策马挥剑，万里江山，是一辈子的高光时刻。错过的不可追，但往后的日子，他一定都会在。
楚枭寒送她回别墅的路上才问：“所以你这一天是去准备这套衣服了？”
她扯着裙子道：“可不是嘛！没找到我想要的劲装，本来这是一件广袖长袍，我回家改了一晚上！”她举起胳膊，“怎么样，还不错吧？”
他扫了一眼手腕上蚯蚓爬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没说话。
她起火道：“你这什么表情？！我一个拎枪持剑的能放下我高贵的心捏起绣花针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他连连点头，“是是是，很好看，辛苦你了。”
但这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敷衍。
“以后想要什么服装跟叶辰说。”
“叶辰？”她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自从她那天离开楚宅就再没见过叶辰，之前他是楚枭寒放在她身边的司机，但后来他们决裂，叶辰也再没出现过。
他打着方向盘，“他人机灵，做个司机委屈了，以后给你做助理吧。”他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有个像样的助理？”
她道：“有啊，只是我现在不忙，通常也用不上。”
他点头，“叶辰做你私人助理吧，那个用在工作上……莫凉你还记得吗？”
她想了想，点头道：“是那次宴会上那个武术大师的关门弟子吗？”
“对，我打算让他去给你做保镖。”
柳千雪如受大惊，连忙摆手，“别了别了，我听说那是人家的关门弟子呢，老头子七老八十了培养个关门弟子传承衣钵，借给你用的，可别转给我。”
他一想好像有道理，便改口道：“那我找他要个徒孙吧。”
“……其实你可以给我找一群底子好的，我可以自己练。”
她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练出来的兵看着顺眼，还有成就感。
楚枭寒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点点头，“也好。”
车在一家电影院门前停下时，她是茫然的，“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咳了一声，“当然是看电影。”
她回过神来，捂嘴笑道：“你这是百度的情侣间该做的事儿吗？”
他脸色黑下来，“你看不看？”
“看看看，”她讨好的笑着，“总裁请我看电影，别人求都求不来。”
其实她是不太喜欢看电影的，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
楚枭寒是特意跟沈涯取得经，沈涯以他多年经验告诉他可以从看电影开始，最好选一个爱情片或者恐怖片，但是……以柳千雪上辈子的身份来看，恐怖片怕是没什么用，不如就看个爱情片，让她看看恋爱里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也许大将军就化绕指柔了呢？
但楚枭寒拿着电影票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放映厅里，感受着身边人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大呼小叫“这招用得好！对对对，反包超！意大利炮炸他！”
耳边一声大炮轰鸣，他只想把沈涯拎出来糊炮口上。
什么爱情片恐怖片，这女人一看见抗战片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