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除了拼钱拼人拼战略,还有一个就是拼胆量。要是连冲锋陷阵为国捐躯的胆量都没有,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更何况现在还不是玩儿命,就只是些勾心斗角的小谋略,让她这就退了怕了恭敬躲着?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她想什么,只当她这二十多年过的不容易,也是,谁还没点痛楚呢?
他看着她说:“我看出来你不是怕事的人,只是无权无势,若安分守己不出头也就罢了,若还要跟人争,怕是争不过的。”想了想,他又低声说了句:“这个圈子说到底,不那么干净的。”
她倒是笑了,看着他。
“你自相矛盾什么呢?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多亲近。”
前面话说的给她造成圈子恶念不多的假象,好像要护住她给她一片清澈,这会儿又提醒她不要逞强跟人碰硬,这是在关心她吗?
他面色一囧,“我只是觉得你还年轻,那些黑暗你还是不要过早的看到。”
“可我已经看到了啊。”她无奈的歪头摊手,模样竟有些可爱。
他心神一晃,别开眼看着远方的朦胧青山,半晌才说:“虽然我也没什么能力,但好歹年长,比你多些经验,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会尽量帮你。”似是怕她多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也是素人出身,看着你,总想照拂些。”
她没拒绝,多个朋友多条路,她现在身边除了一个经纪人徐洁,确实没有其他人了。而徐洁手底下又不只她一个艺人,现在对上楚枭寒,她没有人脉自然不行。
想到这,她朝他粲然一笑,抱拳来了个军礼,“那以后就请傅大哥多多照顾了!”
傅安之笑了一下,回了个文人的礼节。
他觉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对她道:“楚总应该已经走了,一会儿还有戏份要拍,早些回去吧。”
她觉得也是,便往岸上走。
他伸出一只手,“水中路滑,我拉你。”
她也不计较这些,把手递给他让他拉着上岸,然后把裙摆放下来,借着裙角胡乱擦了脚穿上鞋,这豪爽不羁的做派看得傅安之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低头浅笑时,有人挑着嗓子道:“哟,这不是柳千雪吗?欸,傅安之你也在啊,你们这是……”来人的目光落在他拉着她的手上,夸张的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该来到,我这就走!”
她刚迈步,柳千雪就嗤笑一声,“绮梦,你搁这做什么戏呢?你把这份演技放在拍戏时用,说不定我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绮梦依旧背对着她,手却放下来,“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难怪你拒绝了那个油腻的副导演,确实,”她转过来看了一眼傅安之,“他远比不上。只是副导演能给你的,别人怕是难给吧?你这算盘是不是打错了?”
“把你肮脏的心思收一收。”她冷了脸色,声音里带了份绮梦没听过的情绪,却有些摄人。
不过一想到楚枭寒,绮梦又挺直了腰板。
“我说错了吗?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傅安之演你哥,这个角色宠妹无下限,把你都宠到天上去了,但你可别把戏当了真!”
柳千雪动了动脚,站定道:“要不是怕脏了鞋,我真想把鞋底糊你一脸。”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绮梦气的跳脚,说话也更不知分寸了些,“你别太猖狂!不过就是一个男二,还是素人出身,你以为他很靠得住吗?这要是楚玥真想把你怎么样,他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都已经有了那样的心思,进了副导演的屋,怎么不干脆就留在他床上?长的好看比能给你前途更重要吗?”
柳千雪从来算不上好脾气,撸袖子就要抽她巴掌,傅安之赶紧拦住她的胳膊,没想到她长腿一抬就把绮梦踹了出去。
这一脚正踹在她小腹上,当即疼得绮梦哀叫连连,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傅安之早就呆住了。
她轻易挣脱开他的束缚来到绮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全是冰冷,“有废嘴皮子恶心我的功夫,不如去锻炼锻炼身体,我这功夫还没恢复呢,你连一脚都受不了,要是过两天我恢复了,一脚还不得踹死你?”
傅安之大概也没见过她这样狠的女人,咽了口唾沫强稳心神,轻声提醒:“一会儿还有几场戏……”
她抖抖裙子,“没她的戏份,不碍事。”
他哑口无言。
踹人之前居然连这个都算好了。
走了两步,她回头对疼得站不起来的绮梦说:“别人的事儿少插手,免得惹祸上身。我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你那些恶心的话对我没用,要真想气死我,还不如你打赢了我来得可靠。”
说到难听的话,她倒是骤然想起那些敌军讨敌骂阵的声音,以及那些一边看不惯她一边还得求着她保家卫国的虚伪自私的文臣,那时候,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就绮梦这两句话根本戳不到她心上。
她之所以生气,是绮梦不该把别人牵扯进来。
她骂自己,柳千雪无所谓,有兴趣就跟她呛声当取乐,没兴趣干脆不理,但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护短。
她认了做朋友、决定要保护的人,那就容不得别人一句不好。
绮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傅安之。
然而傅安之还什么都不知道,叹息一声,略有责怪,“你这一脚不知道重不重,明天还有戏拍,导演和楚玥怕是会因此寻你麻烦,你何不忍一忍呢?”
“你当我是为自己才踹她?”她冷哼一声,“她够资格么?”
他闻言一愣,看着她远去的嚣张背影,缓过神来。
那一脚,她是替傅安之踹的。
不久后,绮梦被她的好友林和找回来,扶着她去医院,路过柳千雪身边时明显面有怒色,“你未免过分了些!”
楚枭寒已经走了,她刚补了妆准备拍下一条,听她说话微微侧目,眼神带着冷意,“如果这里是靖国……”她思量,勾唇,没再往下说,而是道:“快送她去医院吧,娇生惯养,就是弱。”
如果这是靖国,杀人没人管,她还是武功高强的她,那这一脚她绝不会留情,非要了绮梦的命不可。
她堂堂定西大将军,杀人还需要理由?是这国家的律法救了她。
傅安之站在不远处补妆,看着林和把人带走,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紫粉色纱裙的女子身上。
他总觉得柳千雪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一些言语、习惯、动作,乃至周身的气质,都让他觉得突兀,跟别人不一样,跟大部分人不一样,或者说,跟这个时代的几乎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是细微的差别,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很大的差异。
可这样的气质放在她身上又显得很贴合。
一个人的气质大多是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可他想来想去做了很多假设,还是觉得没有人能天生出她这样的气质来。
绮梦的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柳千雪的现在这个身子本来就弱,她踹那一脚也重不到哪去,传来她无恙时,也就是导演找她谈话、那些看不惯她的人落井下石之时。
果然,当天五点多收工后,导演把她留了下来,脸色很难看,“绮梦还躺在医院里,你跟我去一趟。”
她微有惊讶,“这点伤值得进医院?”
虽然知道这里的人大多弱,但也不至于踹一脚就躺病房吧?照这个样子,她年少练武别说一天,一个时辰就得被踹个十脚八脚的,她是不是躺三年都不够躺的?
导演把脸一沉,呵斥道:“人是你踹进去的,你不该去道歉吗?”
“我凭什么道歉?你知道我为什么踹她么你就让我道歉?”
导演不欲与她理论,烦躁道:“这事儿你跟我到医院去说,楚小姐也要去看看,你换了衣服就过来。”
说完话,他转身走了。
柳千雪站在原地愣了愣。
楚玥也要去?
她好像明白了,那么大点事儿本来就不值得住院,绮梦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就是给楚玥看的。借此教训她一顿,与其说是给楚玥出气,不如说是示好、巴结。
但楚玥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样手段的人……难道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了?
她一边琢磨一边去更衣室换衣服。
车里,楚玥的经纪人李乔一边翻着剧本画重点,一边问楚玥:“你明天有一场辩论戏,两千多字的台词,你不背台词大晚上跟着探什么病?那个绮梦也不是多重要的人,你跟她也不熟,让助理代为问候或者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就算了,你还特意去一趟干什么?”
楚玥正王耳坠上戴一个月亮耳线,照着反光镜,“绮梦那样的人我不屑于交,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问候?”
李乔疑惑抬头,“那你去干什么?”
她戴好耳线拢了一下头发,“看热闹。”
李乔一开始没明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谁都能看出来绮梦是跟柳千雪刚到底了,这次她故意住院就是想把事情闹大,逼导演责罚柳千雪。
从之前的事情,也能看出来柳千雪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
她踹绮梦,肯定是绮梦惹了她了,现在又这样算计她,她那脾气哪像是会忍气吞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