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方仲一下愣了神，诧异地看了看宗少笒，又看了看他身侧的桑茯苓，难道……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甚至有些丑陋的村姑就是他的朋友？
这……怎么可能？
不，倒不如说，他早该想到的。
此时方仲回想起来，才发现方才桑茯苓的一言一行无论从哪一点看上去都绝非一般的村姑。
该死，他怎么一早没有察觉到宗少笒竟然在现场？
反应过来他急忙道：
“原来这位小娘子是宗老板的朋友，难怪见识非凡。二位请放心，既然在我的管辖之地发生了这样的恶行，我一定将那凶徒捉拿归案，给二位一个交代。”
“县令大人该给交代的是百山县的百姓和受害者。”
桑茯苓声音清冷地道。
她对眼前这个百山县县令的印象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不但隐瞒实情，试图掩护凶手。
更是一副两面三刀墙头草的嘴脸！
简直叫人恶心。
方仲嘴角抽了下，但碍着桑茯苓的身份，而且宗少笒又在一旁，他忙是拱了拱手，笑着道：
“是、是，小娘子说的是。”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方县令了，还希望方县令不要叫百山县的老百姓失望。”
宗少笒道。
“是，我一定不负宗老板，啊……”方仲微顿了一下，及时改了口，“不负百山县百姓所望。”
宗少笒只微点了下头，也不再答话，转而对身侧的桑茯苓道：
“我们走吧。”
“嗯。”
桑茯苓也并未多做纠缠，点点头，跟着宗少笒一道离开了。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宗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看得出来，就连那方县令都对他颇为忌惮。
有了他的话，那方县令应该不敢再怠慢。
至少……表面上不会再怠慢。
两人重新回到马车上，宗少笒取了一壶水递给桑茯苓，“净一下手。”
桑茯苓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将将触碰过尸体。
她也没客气，直接摊开双手伸到车窗边，示意宗少笒为自己倒水。
毕竟她两只手都是脏的，也没法去碰那个水壶。
看着她自然的动作，宗少笒微微愣了一下，还从没有人指挥他做事呢……
不过，这样的感觉倒也不令人讨厌。
他淡淡地勾了下唇角，挪到桑茯苓身侧的位置，一边替她倒水净手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她。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吗？
会厨艺。
懂经商。
甚至能识文能断字。
还读过医书。
如果这些还不足为奇，那么她方才的那一番言论就不得不令人称叹了。
不断分析和推理井井有条，甚至他几乎可以断定她还懂得验尸辨骨。
她刚刚同方仲对峙时，无意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魄力更是惊人，简直犹如一个天生的上位者。
别说是一个山野的小村姑，就是大家闺秀也养不出她那样的气魄来，他只在王孙贵女的身上见过这样浑然天成的威慑力。
这根本不可能只是意外和巧合。
她……究竟是什么人？
洗完手的桑茯苓才刚一回头就看见身旁的宗少笒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心下猛然一惊，她很清楚自己方才的种种露出了太多的破绽。
只怕眼前的人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了。
但……
不能解释，更不能表现出发现他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样子。
否则，只会令这份怀疑加深。
她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装作没有任何异样的开口：
“多谢。”
“啊。”
宗少笒回了神，收起水壶放置一旁，目光却始终未从桑茯苓的身上移开。
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似乎对刚刚那个案件很感兴趣？”
桑茯苓一愣，微微有些失神，感兴趣……吗？
其实，她也并非多么正义热血的人。否则，上一次在得知牛阿婆家的事情时她也就不会选择袖手旁观了。
从小就接触黑暗，长大后更是日日夜夜与犯罪暴力打交道，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她多多少少是有些麻木的。
当法医也并非是正义感爆棚，只不过她刚好在这一方面比较有天赋罢了。
刚刚为什么会突然冲上去了呢？
她也说不上来，大概……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元山佑和小元宝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大概是被他们两人的正直和善良感染了吧。
突然也想正义一回呢。
暗自想着，桑茯苓不禁笑了笑，道：
“怎么说也曾经被人误认成凶手还差点被处死了呢，多少也想抓到真凶好好为自己出一口气吧。”
宗少笒一怔，他原以为她会说“人命关天怎么能袖手旁观”之类的话，不想……她竟说只是想要替自己出一口气。
该说她意外的坦诚还是意外的不坦率？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肯定，他对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背后又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既然难得碰上真正让感兴趣的东西，何不放任一回？
思忖着，话便已然出口：
“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只是，许久之后，再回想起来，宗少笒才真正明白自己今日的“放纵”于他意味着什么。
那注定将是一世的求而不得。
桑茯苓一愣，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一双手。
她要……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吗？
他……值得信任吗？
但，如果她不向他求助的话，单凭她自己又有什么能力抓到凶手？
可……如果他就像方县令和张里正一样，也是和凶手一气的呢？那她不就暴露了吗？
即便她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反正她原本也该是一个死人了，意外重生活多了数日也算是赚到了——但若是因此而牵连了元山佑和小元宝，叫她如何能安心？
她定定地看向宗少笒，他无疑是一个身上藏了许多秘密的人，但……他的这双眼睛却看不出任何浑浊。
再想想追随他的钱掌柜……
或许……他也是可以信赖的？
心中几番犹豫，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如果说帮忙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