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依云这几天来过得浑浑噩噩的,整个人似乎都没了魂灵一般,工作很不在状态。白医生对此大感头疼,当他和谭依云要镊子的时候,她递过来的不是刀子就是剪刀,每天的病历抄写要么就是漏字,要么就是串行,基本上这几天谭依云做过的所有工作,白医生都要给返工一遍。
他现在真是没办法了,自打郝漠风被带走之后,谭依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整个人也日渐瘦了下去,让人看了很有些心疼。
白医生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对于谭依云这个年龄的女孩,对白医生来说几乎就是女儿那样的年纪。一起共事很长时间了,白医生不仅发自心里地喜欢谭依云的精明干练,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会把她当成后辈一样来看。
当初白医生让女儿去学医可是女儿死活不从,这让他大发脾气之余还显得很是遗憾,毕竟自己在部队里的这门手艺没人继承了,可是自打谭依云来了,自己所有的技巧都被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学了去,也算是找到了心灵寄托。
所以白医生很干脆地给谭依云放了假,就像以前郝漠风受伤了一样,让谭依云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那样,少女的心结才有可能解开。
只不过这次,关于对郝漠风的安排,白医生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也知道,这家伙并不是简单地犯了什么罪才被抓起来的。不过他不能多说,这是上面要求雷铁禁止谈论的,雷铁在团里也这么要求。
“这么多病历简直就是要命。”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从医院转过来的病历,白医生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这是之前的大厦事件中受伤战士们的病历,现在地方医院那边转过来这里了,白医生必须把它们在短时间内处理掉,如果谭依云能帮忙的话还好一些,不过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希望她能想明白吧,虽说是机密任务,但是她对郝漠风那样,也许郝漠风这辈子都难原谅她了,要是说之后还有什么交流,哪还有可能,不过……唉,早知道这样,我老人家当初操那一份心作甚么。”心里苦笑着,白医生开始埋头工作了,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埋头苦干的这一天,也就是郝漠风将要被枪决的日子。
任务并不是开玩笑,有时候为了某种任务,必须承受苦难,如果无法破局,那就只能死。
上面不会承认郝漠风是因为任务而死的,因为如果他死了,这个任务还要交给别人去完成,也许是洪虎贲,也许是胡有才,甚至也有可能是大雷去做。不过这些都要看郝漠风今天是生是死了,谭震杨昨天之所以下定决心要给郝漠风执行枪决,就是因为他接到了郝漠风已经从精神囚室里待了半个月,而且他的精神还没有崩溃,反而恢复得很好。
而且也收到了胡言宇的电话报告,这小子最近殴打B据点的工作人员,揍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看起来他的身体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对于这一次的任务,上面催得越来越紧了,所以他也不能犹豫,不过为了能做到双重保险,在给郝漠风执行枪决之前,他特意吩咐大雷去给郝漠风准备了一晚上的休息时间。
关于这一次的任务,雷铁那一根筋的家伙是不能告诉的,只能告诉他郝漠风是因为和恐怖分子勾结才被捕,不然这个二愣子指不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出来,但是大雷不同,司徒家之前就是谭震杨一手培养起来的家族,对于司徒雷本人,谭震杨也很了解,因为在大雷刚入伍的时候,秘密指点过他的,就是谭震杨自己。
所以他把大雷放到了B号据点,而且已经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在郝漠风还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铺排,对外宣称大雷出了任务,实际上,大雷是被派到了这里。
现在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看郝漠风自己今天能不能闯过去。他只能给郝漠风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但是他在明面上仍然要枪毙他,因为这次任务开始的理由,是叛国罪。
这并不是苦肉计,因为执行者本人都不清楚这次任务的内容,不过谭震杨知道,如果吴甸知道郝漠风被捕之后还逃出了刑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联系起来,而郝漠风也会从中发现些东西,继而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过,目前坐在办公室的谭震杨并没有机会考虑那么多,因为女儿今天来了自己这里,看着自己这个父亲,什么话也不说,一双大眼之中除了水雾,只有伤心。
可以说,郝漠风如果是这一次任务的第一受害者,那么第二受害者可能就是谭依云了,因为她事先也知道了这个任务的内容,和谭震杨相比起来,她所掌握的内容并不遑多让。但正是因为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她才无法告诉郝漠风。
而这就成了郝漠风不会原谅她的理由。
或许两个人今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吧。
“小云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难道还是为了他?”谭震杨不知道如何和女儿开口,但是面前的女儿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除了空洞,就是伤感,她一直坐在那里哭泣,从进来到现在,泪水就如珠线一般没有停歇。
听到父亲的话,谭依云总算勉强收起了哭声,言语中带着浓厚的鼻音:“不是为了他,那又是什么呢……父亲,不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我没有办法。”谭震杨放下了手中握着的茶杯,从怀里掏出了一盒烟来。以前在女儿面前,他是绝对不会抽烟的,但是现在,谭震杨觉得自己想抽,也需要抽。
深深吸了一口烟的味道,谭师长这才对谭依云接着说道:“这次的任务是军区直接下达的死命令,他们要求必须让郝漠风去做,我没有办法。而且我考虑过了,除了郝漠风,其他人去做这个任务,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就算是司徒雷那样的高手去执行,在吴甸的枪下,他活命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如果说还要干掉吴甸,那机会只会更低。”
“可是父亲,就算要给吴甸那边安排一个卧底,起码也应该告诉郝漠风一些东西吧?现在他什么根据都没有就被捕了,别说是铲除叛徒,他自己会不会因为憎恨而跟吴甸站在一起,我都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谭依云强打精神辩驳着,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父亲给打断了。谭震杨叹了口气,言语之中有无奈,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坚决:“吴甸不是蠢人,如果他很愚蠢,极端组织不会看上他还把他拉入伙,所以如果郝漠风真的知道一些东西,当他和吴甸接触的时候,吴甸很可能看出来。只有郝漠风能够在枪法上和吴甸交手,他和吴甸也有特殊的师生情分,这个任务就只能是他去做,这才是第一选择……女儿,你不相信他?”
“……对,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每当我把自己代入他的角色,当被人冤枉了之后还要被处决,这种心情之下他怎么会不对自己之前坚持的一些东西产生怀疑呢……说起来,也就是因为在这个任务上面,我不敢相信郝漠风,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他,他现在才会……那么愤怒和痛苦,因为我瞒着他,也就相当于我背叛了他……”谭依云低下头呓语着,仿佛在和谭震杨解释,又仿佛这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真的很讨厌自己,既然喜欢郝漠风,那么为何不能是纯粹的喜欢呢?偏偏她对郝漠风的爱里夹杂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让她无法在他面前彻底敞开自己的心扉,现在也才会被郝漠风彻底怨恨了。
正如她所说的,她不敢相信郝漠风,所以在这一点上,她无法原谅自己。虽然谭震杨给了她许多理由,但是这不是她对郝漠风保持沉默的解释。
她知道,郝漠风不会原谅她,因为自己并没有相信过那个全心全意相信着自己,爱着自己的男人。所以当她看到萧雨和叶思璇对郝漠风的关怀之后,虽然心中有些吃味,她并没有多说,因为看得出来,至少这两个小姑娘比起自己,要更纯粹得多。
“我再和你说一些东西吧。”谭震杨听了女儿的话,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开解她,因为这是心结,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既然参与了这件事,在这件事上面就很难给女儿什么意见,何况当局者迷,自己看到的也不会是全部。
“如果说和吴甸交情比较深的战士,那是有一些的,枪法好的也有几个,虽然比不上郝漠风,但是如果带出去执行这次任务,也有可能成功。”谭震杨说到这里,一边制止了女儿那瞬间变得激动起来的身躯,示意她听自己说完,一边继续道,“但是他们都是老战士了,在部队里待了很多年,信仰是根深蒂固的,要让吴甸相信他们和自己一样叛变,那很难。只有郝漠风,入伍时间不算长,而且一直在做的只是军事训练,没有受过政治教育,他如果被按上了这样的罪名,在吴甸眼里,这种情况下脱离部队转投到自己一方,那是合乎情理的,所以,只能是郝漠风。”
“至于信仰问题,我们现在只能相信,郝漠风不会放弃战友和民众,不会放弃国家,只能赌了。所以我把他直接放到了精神牢房里半个月,他没有崩溃,可见他的心智十分坚定,既不怕死,也很坚韧。”最后看了女儿一样,谭震杨吐出了一口烟,闷闷地道,“计划已经开始了,就在这个时候,郝漠风已经被带到了刑场。”
谭依云瞬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