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没有跟着郑太后去内殿,她有些愣怔地坐在慈宁宫中,微微低着头。
被郑太后骂了一顿之后,郑明珠的脑子当时算是清醒了一点,可是后来又听到楚南行那怎么遮掩都藏不住他对叶冰的爱意的话,她心中再次迷茫起来。
从小到大,郑明珠身为郑国公府的大小姐,身边的人从她的祖父母到郑太后这个皇姑母,所有的长辈都告诉她,她就是楚国未来的皇后,那笃定的样子让郑明珠从小就以皇后自居,再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其他的可能。
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这宫里,很多时候根本忘记了自己其实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在宫中也不过是郑太后的外甥女而已,身上甚至连个封爵都没有,每日里的颐指气使完全是仗着她日后的身份以及郑太后的威势。
可今天楚南行的话就像是警钟一样在郑明珠脑袋里敲响,皇后这个位置并不是郑太后一个人能决定的,不然她也不会从及笄之后等到现在了,本来按着她自己的想法,及笄的时候她就应该是皇后了。
楚南行在她及笄那年做了什么,他立了雪妃,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要立她为后的意思。郑明珠记得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楚南行有了怨言。宫里人有哪个看得上他楚南行的,不是只有她郑明珠?
嘘寒问暖,郑明珠确信一个妻子为一个丈夫做的事情她都做到了,可楚南行的心就像一块捂不暖的石头,根本不为所动,郑明珠的一番情意就奔向了大海。
郑明珠后来想,算了,反正她要做的是皇后,皇姑母郑太后不也跟先帝毫无感情吗,还不是稳稳地从皇后做到了太后,如今风华无限,她就效仿着郑太后好了,也不特意去讨好楚南行了,甚至还因为心里的怨恨时刻装着忽略他,轻视他。
初时郑明珠的心还不会那么冷,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变化楚南行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表示,郑明珠这才彻底清醒,楚南行的心里怕是对她一点爱意没有。
所有的皇帝都是这样的,皇帝高高在上,掌管着全天下人的生死,拥有一切,高高在上,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女人动心,郑明珠当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叶冰的出现很快让郑明珠心中这个用来安慰自己的想法幻灭了。因为察觉到叶冰的出挑,郑明珠想尽办法在她身边安排眼线,并且让人去多次刁难她。谁知道叶冰面上看着美若仙女,心里却有沟壑,对所有的刁难都一一化解。
郑明珠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前去震慑她,可恨的是,自小到大都跟她作对的苏冰冰忽然跳出来保住了叶冰的那张脸,很得皇姑母欢心的左思思也掺了一脚,三个人抱成团,叶冰又小心谨慎,她根本没机会再下手。
万般无奈之下,郑明珠只能求助于郑太后,想让她为自己出头。郑太后老奸巨猾,又见惯后宫风云,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她反而劝郑明珠,不过是个皮相出挑点的玩物,你是一国皇后在意这个做什么?喜不喜欢的到时随意找个理由弄到冷宫或者让她直接消失就是。
郑明珠没有办法,但是看着叶冰,她心里总是种不安感,想了又想到底还是请了教养秀女的女官们来向郑太后觐言,郑太后听了女官们添油加醋的汇报后才觉得叶冰是个刺手货儿,决定把她除去。
郑明珠那时候是开心的,因为她认为只要郑太后出手,那叶冰就死无葬生之地了,谁让这宫里到处都是郑太后的人呢。可她没想到的是,皇帝插手了,他救了郑明珠,郑太后不想因为一个秀女让皇帝反查到她的势力,停了手。
叶冰就这样活了下来,郑明珠后来又不死心地让人去暗害了她几次,但每次都被她轻易躲过去了,叶冰明明看着是个弱女子,但她似乎总是很轻易地躲过所有对她的危害,郑明珠对她的警惕之心更强,并且第一次央求了郑太后在秀女考校中把她刷了下去。
郑明珠本来的打算,是等叶冰落选之后,让她在秀女院中待上几天,遮遮人的眼目,再派人去把她悄悄送出宫,在出宫之后处理掉她。
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皇帝竟然再次出手了,他派了瓷音姑姑去秀女院中把叶冰领到了乾阳宫中,而且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官,平日里也不怎么让她出乾阳宫,让郑明珠气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从叶冰进乾阳宫开始,郑明珠就知道,一切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的心思再不在后宫新进的那群妃嫔身上,反而是乾阳宫中的叶冰。
叶冰进了御书房,楚南行赏了叶冰一箱贡缎,楚南行跟叶冰并肩去了御花园,一个个消息从乾阳宫中传到郑明珠的耳朵里,郑明珠心中越来越难安,只恨不得让郑太后下懿旨让楚南行立她为后。
郑太后的目光却完全不在后宫之中,郑明珠跟她说的话,她也权当郑明珠只是吃醋。毕竟郑明珠从小就喜欢给楚南行说话,楚南行就算是跟个小宫女话说地多一句,她都要跑到郑太后面前告状的。
“你是未来的皇后,她只是个女官,你在意她作甚?”郑太后还是那句不知道在郑明珠耳边说过几次的话。
郑明珠不敢反驳郑太后,心中却愈加着急,只是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急,到了今日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郑太后跟皇帝势如水火,这是她自小看在眼里的,郑太后看不起皇帝,但却不敢加害皇帝,毕竟皇帝是一个她再满意不过的傀儡,皇帝身为真命天子,天资聪颖,年纪越大这种优势就越明显,郑太后明显地是难以再制住皇帝了。
所以,她及笄的时候,本该到手的后位没有得到,因为皇帝那个时候已经能跟郑太后造成一定的压势了,到如今,皇帝的势力恐怕已经能跟郑太后分庭抗礼了,这才毫不掩饰地在郑太后面前说要立叶冰为后。
本以为非己莫属的皇后之位,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跟她无缘了。这才是郑明珠着急的地方,她面上从来不说,但是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如果做不成皇后,那她这么多年来的步步为营是为了什么?她在郑太后和昭月公主面前的小心逢迎岂不是一场笑话?
“不,不会的,我就是楚国的皇后!”郑明珠紧紧抿着唇,清秀的眉间是两道深深的一字,刷白的脸上惶恐不安,自言自语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虚空的大殿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