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非但长得周正,性子又乖巧,据女官跟哀家汇报说,琴棋诗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是那出神入化的棋艺,大略是跟皇帝都能一较高下的。”郑太后眼皮略抬了抬,血红的嘴唇微张,“若不是这选秀啊,哀家竟不知我大楚还有如此优秀的女儿,竟是把哀家的明珠一下子就比下去了。”
“皇姑母。”郑明珠抱着郑太后的腿,脸轻轻贴上去语带娇嗔,“在皇姑母的眼里,哪个不是比明珠好的,平日竟说明珠的不是。”
郑太后便笑着摸了摸她高耸的云髻:“你这丫头,可见是被我哥哥嫂子宠坏了,莫不是连哀家都说不得。”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往叶冰的方向看去,“这比你好啊,就是比你好。这比咱们明珠好呢,也不是说就永远比你好了。哀家在宫中这么多年,冷眼看着,这当年比哀家长得好,才艺又好的,可是不少,但最后啊,这先帝还是选了哀家做他的皇后,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郑明珠摇了摇头。
“皇姑父的心思,明珠哪儿敢猜,皇姑母你便告诉了明珠么。”
“因为啊。”郑太后冷笑两声,“哀家非但有才有貌,还有最紧要的一重,便是哀家的身份!”
郑太后语气瞬间冷厉,接着说道:“这选秀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说得好听是天家恩泽,大到王公贵卿,小到农夫商贩,只要是个清白姑娘家,都能来参选。但最后入得宫的,便是只有官家的女子。而这官家,自古三六九等,阶级分明,后宫妃嫔自然也是一样,入得宫来做秀女,十之八九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这最终上得台面的,也大都是咱们王公贵卿家族出来的大家小姐。只偶尔选一两个皮相好的,给皇帝尝尝鲜解解闷罢了,虽是入得册,也叫侍奉皇上,却是与咱们王公贵卿家族出来的有云泥之别。”
底下一排秀女已经有几个在郑太后的厉声训话中变了脸色。
叶冰也是一样,她感觉有细细的汗液自额头滑下,似乎是流进了她的眼睛里,涩涩的,她却不敢伸手去擦。
郑太后这番似有若无的话,虽没点名,却是句句针对于她。
不过是告诉她,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纵是长得好,那也是给皇上尝鲜,便是有些才艺,也只配给皇上解解闷,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要痴心妄想。
不单是她听懂了,有好些个跟她差不多出身的秀女也听懂了。至于那王公贵卿一列的,此刻皆在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叶冰。
堂堂皇太后,竟然豁下脸面来针对她一个小小的秀女。
叶冰心里除了苦笑和忍耐,却是再无他法,只紧紧咬着牙关,低垂着头,腰腹收了收,让自己站得更直了。
“哀家说这话,明珠你可明白了?”
郑明珠便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道:“皇姑母莫不是在跟明珠说,秀女也分三六九等,不单单是只看品貌的,出身才是最重要的。明珠说地可对,皇姑母?”
“真是一点就通。”郑太后笑道,对身边的中年嬷嬷招了招手,“慧茹,你便去把哀家说的那个顶顶优秀的姑娘领出来,哀家看着倒有些眼熟,莫不是兵部尚书姜家的慧娘丫头?”
“回太后娘娘,正是姜尚书家的小姐。”
慧茹嬷嬷回了话,便领命拣了朵紫色绢花放到了第六个七色花篮中,而一边的德全公公也大声道。
“太后娘娘懿旨,选了姜慧娘秀女。”
艳羡地看了眼出列的姜慧娘,众人便看向雪妃。
雪妃依旧是粉面含笑,脸上神情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见郑太后选完了,她便也慢悠悠道:“听母后这一番剖心置腹地教诲,臣妾竟是仿佛多开了个窍儿啦。这一眼望过去,除了母后选的这位,其他几个竟是入不得眼了,我这花儿,也给了这姜妹妹吧,惯是听说这是个能干的,希望以后来了宫里啊,也能帮衬本宫一二。”
侯在一边的翠墨早拿了花儿投到了第六个花篮里。
“第六组秀女最终考校完毕,退下。”
“奴婢谢过太后娘娘,谢过雪妃娘娘。”
叶冰并其他几个未选中的秀女一起告退。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是认定了太后和雪妃做的选择,没有丝毫的不服气。
而在女官的带领下上来的苏冰冰和台下的左思思两个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在她们的眼里心里,再没有比叶冰更出色更适合皇帝陛下的了,怎么太后和雪妃竟然都没有选她,反而选了个明显处处不如她的姜慧娘。
两人见叶冰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怕她心里委屈不表露出来伤了身,一时脸上便有些着急。
见得苏冰冰上来,郑明珠便冲着她冷冷一笑,对郑太后道:“皇姑母,我要选她!”
郑太后见她直指苏冰冰,便也点了点头:“苏姑娘也是个不错的。”示意慧茹嬷嬷把绢花给了苏冰冰。
苏冰冰本来还有些焦灼的脸色顿时大变,要不是一旁的女官警告了她一声,显些就要嚷出声来。
郑明珠遥遥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便又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剩下秀女中站着的左思思,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左思思被排在了最后一组,先是见着叶冰落选,再又看着无心帝宫的苏冰冰入选,她的心情一时比什么都慌乱。
站在队列里,眼神游动不止,心里突突直跳。
说是要选九个秀女,但她们前边只选了七个,到她这组,是必定要再选出两个的。
“这是香老太君家的思思吧。”郑太后扫了一眼这最后的七个秀女,一眼便看到了左思思。
香老太君正是她祖母的名讳,听祖母说过年轻时候与郑太后有些渊源,是以每次进宫面见太后都会被留下来说上一阵子的话,郑太后认得左思思也就不奇怪了。
“长开了,这模样活脱脱就是香老太君少女时的样子哩。”郑太后亲昵道,“既是香老太君教出来的,哀家自然信得过,便选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