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醉鬼,但一本正经执着的醉鬼,还是有说服人本事的。
白子茵紧跟两步,在一侧看着他巍颤颤往前走。
也许是心里真的执着,毅然作祟,段晟司尽管醉得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倒地一样,却走了半个小时,都还稳稳当当走在路间。
白子茵走得腿都酸了,他还是顽强地走在前边。
抬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虽说明天是周末,也不能这么任性。
白子茵想了想,决定不跟醉鬼胡闹,拉住他胳膊。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段晟司摇头,一字一顿说道:“到了。”
“到了?”白子茵环顾四周,这附近除了一个荒僻的公园,以及一个墓园,并没有其他建筑物。
段晟司说的到了,是眼花了?
还是……
墓园?
白子茵微微一怔。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墓园标志,拳头下意识捏了捏。
眼睛微微合上。
西郊墓园。
不仅仅是一座普通墓园,更是父亲和白子茵的墓地。
如果不是重生,她的灵魂还活着,现在的她,还躺在冰冷的墓园里。
不对,她身体现在就躺在墓园里。
真是讽刺,她人在墓园里,但此刻却在大路上。
沉吟着,再次睁开眼睛,段晟司已经到了墓园门口,身子一拐走了进去。
墓园里列着一块块墓碑,纵然是盛夏的夜晚,墓地里依旧一片荒凉。
冷风吹过来,带起奇怪的呜鸣声,叫人心头瑟瑟。
想起这地下躺的都是些什么,更叫人心头发凉。
只是……
白子茵嘴角泛起无力的苦笑。
她自己都躺在这里面了,还有什么资格害怕?
一声不吭,慢慢跟在段晟司身后,一步步往前走。
段晟司喝醉了酒,路走得却很稳妥,尤其来到墓园后,更是身子都没晃过一下。
穿过一座座墓碑,段晟司终于停下脚步。
他弯下身子,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呢喃一句,“爸妈。”
然后就坐在墓碑前。
虽是入夜,城市的霓虹灯照不到这边来,天空的月亮却分外明亮。
借着夜色,白子茵模模糊糊看清楚了墓碑上的照片以及字体。
原来,这是一座合葬墓。
葬的是,段晟司的父亲段明旭,以及母亲叶娇晓。
白子茵没见过这两人,乍看照片,只觉得段明旭五官跟段晟司分外相似,叶娇晓温婉笑着,瞧上去就知道是个脾气很好的知性女人。
很般配的一对。
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出事了。
莫凝雪嫁给段晟司之前,也听过说段晟司一些事情。
比如段晟司目前算得上是孤儿,父母在五年前,因为一出车祸,双双而亡。
出事时候,段晟司也在现场,他当时能侥幸活下来,是因为段明旭和叶娇晓趴在他身上,护住他致命的伤。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坚强面对。
白子茵原以为段晟司已经忘掉了这段过去,这会儿垂眸,却见他一脸黯然神伤。
“这就是我爸妈。”
段晟司说道,“也是我最爱的人。”
白子茵不知道怎么宽慰,只是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叔叔阿姨。”
段晟司也不管她,或许知道她只是名义上的妻子,名义上妻子怎么称呼他的亲人,并不重要。
依靠在墓碑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借着月光,白子茵清晰看到,他的眼睛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素来不擅长安慰,对他也没有多少了解,劝不动他现在就回去,索性站在一边,默默陪着他。
良久,段晟司忽然低低开口道。
“莫凝雪,你知道吗?”
“其实我这条命,早就该没有了。”
白子茵抿唇,不语。
当她的面说这种话,任何人都不配。
因为她才是最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是他们救了我。”
段晟司苦涩一笑,用力捏了一把墓碑。
“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白子茵手一顿。
她果然只是名义上的老婆,这样大的日子,段晟司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甚至今天,她还去参加公司的聚会了。
难怪今天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劲。
她不习惯憋着,有话就直说了。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今天的日子那么重要。”
段晟司似乎没有听到,神色恍惚,用力砸了一下墓碑边角。
“他们说是我爸开车吃药,才导致了后面的问题,可当时我看得明白,是人为的。”
“可笑的是,身为子女,父母用命保护我,我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抓到那个凶手。”
白子茵目光有些复杂落在他身上。
她并不知道,原来他身上,还有着这样悲惨的故事。
跟她父亲的案子,都是差不多,也是冤屈。
都是事故,都是人为,都是把罪名揽在死者身上,真凶逍遥法外。
可是,活着的人是多么无力,想要报仇,想得眼睛都红了,却没有办法。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无奈之处。
她是知道凶手是谁,苦于没能力抓到他们。
而段晟司,是不知道凶手是谁,抓不到人。
晚风吹过,凌晨的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冷入骨髓。
让白子茵恍惚的神智微微清醒过来,沉吟少许,低声说道。
“没关系,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一定能被绳之以网。”
她声音笃定,咬牙切齿。
“一定能的。”
因为不管法律有没有抓住那些人,她都会行动。
那些人,必须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她举目瞭望,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到自己和父亲白国强的墓碑。
指甲掐入掌心,声音哽咽决绝。
“我发誓!”
为了最亲的人,为了身死的自己,这口气,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她现在就是厉鬼,欠她和父亲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段晟司应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两人心事重重,都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晚风吹得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白子茵扫一眼来电。
竟然是王可。
沉吟少许,接了过来。
“夫人,你们在哪里?”
王可的声音焦急,呼吸里还带着急促。
“我竟然忘记了,今天是总裁父母的忌日,总裁一定又喝酒了。”
王可团团转。
“总裁这人不经得酒,醉酒消愁就容易失踪,我糊涂回了家后,才发现不对劲。”
“可是打电话,你们都不接。”
“跑去西苑别墅,门也不开。”
“保安说你们出去了,夫人,总裁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吧?”
白子茵目光掠过一侧安静得睡着了的男人,又扫一眼荒凉的墓地。
“嗯。”
王可提起的心放下来,犹豫问道,“现在已经快一点了,要我去接你和总裁吗?”
这问题问的,简直是及时雨。
白子茵想都没想就点头。
“要。”
“那您和总裁在哪里?”
“西郊墓园。”
“西郊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