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依依感觉自己跌入了一渊深不可测的海水。
是黑夜,风平浪静,海面上有着薄薄的浓雾,她大半个身子都在海水中,唯独头勉强露在外面。
海水有些冰冷,她感觉到一直有人在拽着自己的脚,想要把自己往更深处拖去。
她一用力,就有零星的痛苦从大腿根部袭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上拴着两个巨大的铁球,不停地将她往深处拽着。
仿佛她只要一松口气,就会永远地落下去一般。
有人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在她耳边说道:“你还得再用点力气。”
为什么要再用力?
她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但每用一点力气,就仿佛感觉到身体的某部分在脱离自己一般。
“很快你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所以说,自己是被束缚住了吗?
她如是想着,再次试着努力挣脱开来,却除了痛苦之外,什么也没感受出来,那处依旧将她的脚拽得死死的。
头部快要被海水淹没了,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就会窒息。
忽然,她看见了大海的前面有一座灯塔。
灯塔微微地亮着黄光,就如同在童话书上和风景图片上看到的那种唯美的画面一般,照亮了不远处的海面,让人有回家的感觉。
自己努力游到那里的话,是不是就能获救?
冉依依想起来自己曾经学过的游泳姿势,试图努力地用力向前游着。
然而她腹部一用力,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楚,脚部似乎是抽筋了。
她以为自己要在水中淹死的时候,忽然脚部的束缚也被松开了。
得到了自由的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漂浮在了海面上,没了脚的束缚,整个人身体都轻盈了起来。
轻盈得如同一张薄纸一般,她游动的速度也变得更快起来。
然而与此同时,灯塔却忽然熄灭了。
整个大海变得一片漆黑,似乎还有什么在涌动着。
她嗅到了血腥的气息,低头一看,自己的腿部似乎因为撕扯流下了血液。
糟了!
果然,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远处就出现了鲨鱼的鱼鳍,黑色的、呈现三角状,朝着她飞速地游动过来。
她吓得冷汗直冒,全身却像是钉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在鲨鱼的血盆大口朝她张开时,冉依依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下半身被它咬在嘴里,反复嚼动了几下,似乎觉得味道不对,又吐了出来。
在巨大的惊吓中,她彻底地晕了过去。
冉依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片洁白的床上。
所以刚刚毕竟只是个梦境。
思路渐渐清晰后,她想起来发生的事情。
自己被转来了一家私人诊所,然后得知丁一宇来这里照看自己几天,随即自己似乎就腹中一阵剧痛,然后晕了过去……
等等,腹痛?
她忽然感觉到肚子的确还有些微痛,只是这次不是那种绞痛,似乎是下身一用力就会传来的连带的隐痛,有点像例假一样。
她试着稍微动了一下,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然而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一下子仿佛轻了许多。
就如同一夜之间暴瘦几斤一般。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虽然手上现在无力得很,然而冉依依却还是忍着痛苦起了身,挣扎着将被子掀开。
她的脑海中一片嗡鸣,随即有什么东西似乎是在耳边断了一般,发出琴弦震动的声音。
再迟钝的人,面对一片扁平的腹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盖被子?”
丁一宇走进来,就看见冉依依将被子掀起了大半,不由得紧皱眉头。
对于孕妇而言,就算是生产完也需要休养一个月左右,这期间不能受风或者着凉,否则就会落下后患。
更何况是一个怀孕接近五个月流产的孕妇!
他赶紧过来,替她将被子盖上,原以为她会因为知道这件事大发雷霆,意外的是,冉依依却只是呆呆地躺着,仿佛心死了一样。
她的确心凉了大半。
虽然已经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可也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情景了。
被裹着进急救室,大半个身子都有被束缚的感觉,有人在拽扯着什么,和鲨鱼,应该是固定着自己的脚部。
她并不是医盲,知道五个月若是流产,医生只能将已经成型,甚至胎心都发育了的胎儿整个搅碎,再流出来……
随后,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和失落感就如同空气一般紧紧包裹住了她,让她无处可逃。
原本她还有一个可以在低落的时候安慰自己的力量,现在也没有了。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段时间稍微养一段时间。”
丁一宇也是有多年医学经验的医生了,知道这时候不能和她提到那方面的事情,便试图转移话题,“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找个地方给你安顿下来,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哪能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啊。”让他没想到的是,她远比他想象得要悲观得多,“我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知道这般瞒着远承池,他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但她也无颜再面对他了,一想到他要因为这件事和自家父母又闹一次,甚至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件事来嘲笑她,她就根本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对了,当时自己梦见的灯塔究竟是什么?
那处散发着微黄的灯光,曾经让自己拥有巨大的力量去逃开这一切的灯塔,在海上屹立不动地等候着自己的,究竟在她心里象征着什么呢?
她看向丁一宇。
他是那种生得偏为冷系的英俊脸庞,时常紧蹙的双眉和薄唇,让他看起来非常不近人情。
然而,此时他看向她时,目光温柔,有着叙说不尽的担忧。
那眼神里,认真而坚定得像个邻家男孩一般。
她将他刚刚给她的承诺尽数听了进去,心神一动。
冉依依是知道,丁一宇承诺过的事情,是一定会办到的,今天她得以在这家私人诊所住下来,而且身体被照顾得很好,全赖于他。
会是他吗?
她将心里掠过的那一瞬间的猜测压下,看见他皱眉沉思着怎么能让她高兴起来的样子,忽然有些小感动。
带着这种零星的感动,她问道,“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话,能不能在活着的时候完成对你的报答?”
“能看见你活着,就是我最期待的事情,没有完不完成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