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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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良母像看出了袁剑栋心里的疑问。略带羞涩地讲道:“俺一个农村老太太,也不清楚什么的。只是,俺小时在北平呆过几年,是在一户研究西洋文化的大户人家做丫环,家里的老爷,另有少——爷……”

  讲到自个少年时,曾经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丫环,尤其讲起那户人家的少爷,天良母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深深咽了口唾沫,像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个重新镇定下来,继续讲下去,这让袁剑栋对她的经历,激发了更大的兴趣。

  不过,如此的兴趣,也只能藏在心底——由于他实在不适合就如此的话题,对一位初次见面的异性长辈刨根问底。

  反倒是天良母,在微微的停顿过后,故作平静地讲道:“那时,他……他们,常常谈起什么法国革命,聊左拉、龚吉尔,另有彼德莱尔什么的,对法兰西,俺也就跟着了解了那么一丁点。回了老家,嫁了人,就只明白踏实过日子了。了解的这一点,也都快就着粘粥喝进去了……”

  “怪不得呢,我讲感觉大娘讲起话来不一般。您这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已经很了不起了。”袁剑栋听了天良母的答复,一面点头,一面夸赞道。

  “哎,俺哪有什么了不起?该夸的,是你的医术。是你这本事,了不起!”天良母又把话题转回到袁剑栋的身上。

  “大娘,我讲感谢你们一家,其实全是真心的。大嫂和孩子都平安了,我和大娘讲话又投机,算是见到了知音,也就耽误大娘一点时间,跟您多啰嗦几句。”

  “哪有啰嗦?讲俺如此个老太婆是你知音,那就更是太抬举俺了。”讲完,天良母拿了两个小板凳,递给袁剑栋一个,自个留了一个,亲切的唠起嗑来。

  “大娘呀,您不明白这次接生对我有多重要!今天您老人家能放心大胆地让我弄,可真是给了我一次证明自个的机会呢!”

  “证明自个的机会?”天良母一面重复着袁剑栋的话,一面思考着他这话里的意思。

  “是呀,证明自个的机会!”袁剑栋很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那诊室跟我爸的诊室是门挨门,我爸的诊室天天病人不断,可我呢,开业一个月了,还没正式开过市呢。”

  “你做大夫,你爸也是大夫,各位还都冲着你爸去看病。你不会就是袁升职老先生很出名的那个——那个——孩子吧?”天良母从袁剑栋的话里像判断出了什么,也把自个的这种判断讲出了口。

  “大娘讲的是,我就是人称神医的袁升职大夫——家里那个出了名的——‘逆子’!”

  “儿媳妇那难产,大出血,眼瞧着大人、孩子就都性命不保,那会子接生婆讲请了袁大夫来,也许另有一线生机,俺才让俺家小子去请你爹的。儿媳妇那正在要命的坎上,俺这还真就慌了神了,也顾不上细看细琢磨,就让你动上手了,要是平时……现在俺是弄知道了,原来你……”天良母本来话讲得很带劲儿,可是讲到袁剑栋的身份,还没把话讲完,又把后面的字给吞了回去。

  “大娘,您不讲我也明白您后边想讲什么,您是讲没准就不让我接生了,是吧?您还想讲我是我爸那个有名的不听招呼的‘逆子’。对不对?”

  天良母“哈哈”笑了两声,对袁剑栋的话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刻意站起身,看了看花花和大菊烧的锅里小米是不是已经烂了,接着用大勺在锅里推了几圈,再把锅盖盖上。

  “大娘您做什么事还真是讲分寸。连笑都会选择时机。其实,我这‘逆子’是当定了的。也是我自个愿意当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跟我父亲打了赌的,比就比个大的!”袁剑栋讲这句话时,一脸的坚定。

  “如何,你们亲爷俩还打赌?还要比大的?”天良母对袁剑栋的话也是越来越有兴趣。

  “嗯,是的,咱们爷俩打赌,定了个为期一年的约定。”

  “有意思,你不妨讲来听听。”

  “咱们的约定就是:在这一年里,看谁的医术更受欢迎。将来,咱们这个家就由谁来当。”

  “那瞧你的医术,再听了你的经历,肯定将来是你要当家了!”天良母很肯定地对袁剑栋讲道。

  “大娘,您不明白,从开始这个约定到现在,就只有您一个人是立在我这边的。其他人,没有个肯跟我一气的。”

  “你如此好的医术,还没得机会用?还没得病人看?更没有人肯支持?”

  “可不,适才我不是跟您讲过,我的医院从打开业,到现在一个月了,总没病人。没等上战场,就有败下阵来的危险!”

  “如何会如此子呢?”

  “还不是由于各位都认我爸的名儿。再加上他也一直拦着我自个干呢。”

  “也是,我们这的人,都有这毛病,做什么事都喜欢扎堆。先不瞧你真本事,全是先瞧你的名儿。家里再不支持,创个名儿就更不容易了。”

  “大娘讲的是。还好我运气不错,没名儿也要挣来名儿,挣来福气。今儿这运气不就来了!”

  “自个挣名儿,挣福气!这话讲得提气!大娘听了都跟着长志气!”

  “对呀。您家这大孙子,不就是我的运气,也是给我带福气的人吗?”

  “就俺家炕上躺的,刚出生的小家伙?”天良母有点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

  “不是他另有谁!就今天,华大哥本来是冲着我爹去的,误打误撞进了我的诊室,我也就顺水推舟来到这,接了自个的第一个病人,您这大孙子,可是我回国后,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也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你们一家这算是帮我正式开了张,我可不得谢你们一家吗?”

  “噢,袁大夫,你的话,我现在才算完全听知道。谢倒不必,给你道贺,那倒是真的!有了好开头,好运会一串串地来呢!”

  “借大娘的吉言。希望我的好运打这起就一串串地来!哈哈……”

  袁剑栋笑了,天良母也跟着笑起来。连一旁烧火的花花和大菊也都跟着笑起来。

  “对了,听大娘适才的意思,到了病人危险时,哪怕各位没钱,依旧想请我爹来看病的?”

  “是呀,你家老阿爸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医生,这些年在我们这座老市里,谁不明白你们袁家医院是头一名,单家里的宅子就足足占了东城整整的半条街。咱这穷苦人,不是实在要命的病,谁敢到你们老爷子那里去治,他的诊费——那是把咱一家子全卖了也难凑得足……”

  “都不知该讲什么,这些年,我阿爸的诊费,是高了点……”

  “可为了保住俺儿媳妇的命,为了把俺大孙子带到这世上来,多高的诊费咱也得试呀,反正俺是把家里唯一一样值钱的东西让俺家小子揣了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以为先请了你阿爸来,就算欠下一部分诊费再慢慢还,只要能治,不是就有希望?只是没承想,这阿爸没到,孩子倒是到了,阴差阳错把你小袁大夫给请来了……”

  “大娘,因而讲我们这就喊有缘。”袁剑栋微笑着讲完,又沉吟了片刻,继续讲道:“现在这世道,就是如此,特别是做医生这一行,明明我爸的诊费高,门坎高,脸色也不好看,可是各位依旧认他。由于各位看中的是他那个名气。那些有钱人更是如此。在他们眼里,出了名的医生,花多少钱都得请,那喊做门面!”

  “是啊,咱穷苦人,是病不起的。也拿不出钱来挣那个门面。得个大病小灾的,不是请乡村野郎中,就是找那些神呀仙呀的,给跳给念给收,当初俺家老头子,那病也不是太重,就是由于进城里去根本治不起,只能让他们胡乱给看,才那么早走的……”一讲到穷,治不起病的事,天良母忍不住又想起了她死去的老伴,禁不住掉下泪水来。

  “大娘,别太难过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有我呢!”

  “袁大夫,你真是个大好人,好后生。好大夫——还得是你如此的,放心吧,早晚你的名声能超过你爸。先别讲那些有钱的老爷太太,单单咱这些劳苦人,就把名给你传开了。有个什么词来着,喊医者什么心?”

  “大娘,是‘医者仁心’!”

  “嗯,如同就是如此个词。只有待人好,明白心疼那些生病招灾的人,如此的医生才能走进老百姓心坎里面去。也只有如此的医生,才能让咱穷苦人家竖大拇哥。可话也讲回来,如此的大夫,发不了大财!”

  “大娘讲的是。”

  ……

  两人正讲着,华天良也从里屋兴冲冲走了出来。天良母和袁剑栋都从坐着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天良,人家袁大夫生生把玉虹跟个大胖小子从阎王爷手里夺下了,赶紧好好谢谢袁大夫,要没有人家,咱这一家人就光剩下哭啰!”

  “嗯,妈,俺知道,袁大夫那可真是,一听俺讲玉虹那情形,是骑上自行车就赶了来了。本来还带着俺呢,后来由于路实在难走,驮着俺又重,才把俺放在半路上让俺自个走,他一个人骑车先过来的。”华天良讲到这,一脸崇敬地瞧着袁剑栋。

  那一眼深情的凝望,让他陡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他妈讲道:“对了,妈,还好有咱家院里那棵大梧桐树,袁大夫也没用人领,更不用跟人打听,进了村,就能找着咱家!要是袁大夫再晚来一会儿,玉虹跟孩子,肯定……”

  “因而大哥以后要好好谢那棵梧桐,要是没它,今咱们各位这好运气都难成!”讲完,袁剑栋开心地笑了起来。

  各位也都笑了。

  “对了,天晚了,嫂子和孩子也都没什么事了,我,这就打算回去了。”

  “袁大夫,你这马上走可不行。咱也没得款待你,一会儿,你跟着喝上一碗小米粥,暖暖身子再走。这秋夜,凉。再讲了,你的诊费,咱们还没付呢。”

  讲着,华天良就从单薄而又破旧的夹衣里,拿出了一个包裹着的小手绢。那手绢,由于一路狂奔出了一身汗,贴着身子放着,已经变得湿的。

  华天良庄严地把它打开,里面裹着的,是一叠挞起来的纸币,另有几个铜钱,铜钱上面放着的,则是一个翠绿的玉镯——那是天良母一生唯一的挚爱,为了能救儿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孙子的命,她是把这件视若珍保的唯一陪嫁品也拿出来了。

  华天良很坚定的,把小手绢里包着的全部都举到了袁剑栋的身前。

  “袁大夫,再多的钱,咱拿不出来了,这些,以后就全是你的了。”

  “华大哥,你如此做,不是折我的寿吗?嫂子这刚生了孩子,身子正虚,家里条件又不行,这些,依旧留着给她和孩子补养身子用吧。我,家里不缺钱。”

  “可你是医生,出诊就得收诊费。俺这人没念过什么书,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还全是俺妈自个教我的,那种大桌面上的话俺不会讲,俺就明白:人不能得了便宜,内心没个数!”

  “你到我医院时,我不是跟你讲了,这一次,你肯让我来给治就行,我可以不收钱的。”

  “白捞好处的事,俺华天良可是不能干。打小俺爹俺妈全是教俺知恩图报来着。袁大夫,如何着,你也得讲个数。这些还不够,俺还可以给你打欠条。”

  “那好吧,看来我分文不取,什么条件都不提,华大哥今儿是不会放我走了。那我现在就给你们开条件。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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