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文国强和方淑君几乎同时抵达父亲这里。
文国强道:“哦,方老先生也在,爸,你这么急着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儿,我正在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文国强不说还好,这一开腔,文老顿时怒不可遏:“国强,本来你这么大的领导,我不该说你,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有家,你怎么就……”
方淑君一看公公没来由的训斥丈夫,马上上去打圆场:“爸,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说,不过您年纪大了,不要这么激动。”
“还有你。”文老指着方淑君:“国强忙也就罢了,你是家庭主妇吧!怎么也那么粗心。”
文国强看了眼不苟言笑的方老,心中委实纳闷,老父亲乃是国学大师,平日里温文尔雅,从不动怒,更不会如此疾言厉色,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爸,您越说我们就越糊涂了,您还是直说吧!”文国强苦笑。
“你……你还笑!”文老指着儿子,想起文清,不由悲从中来:“我那可怜的孙女怎么就摊上你们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啊!”
到底是女人敏感些,方淑君不禁心头一震,而文国强也变得严肃起来,却是盯着二老一言不发。
文老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然后对方老道:“老伙计,你给他们说说。”
方老点点头:“国强啊,你们夫妇真够粗心,难道你们就没觉得小清最近有什么变化?”
方淑君柳眉微蹙:“有,我们都觉得小清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以前总是不着家,可是现在每天都能见到她,而且还抢着做家务,难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嗨!”文泰麟恨声道:“也怪我啊!我也发现了,就是没当回事,孩子不是长大了,她是生病,生了不好的病。”
“什么?”方淑君眼睛一瞪,不由退后两步,泪珠就从眼角滚落下来,随即,她也顾不得长幼有序,厉声道:“谁说的?谁说小清病了!”
文泰麟摇着头,老泪纵横:“小清把药落在我哪里,我不放心,找方老鉴别一下,没想到竟然是止痛药和抗癌药……”
“那也不能证明她有病啊,也许不是她的呢?”方淑君急不可耐道。
方老道:“让你爸说完!”
方淑君还待再说什么,却被丈夫拉住了胳臂。
文老继续道:“我当然不能那么草率,所以就拉着你们方伯伯去学校看看小清,老方一看之下,就认定小清得了严重的疾病。”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由得方淑君不信,方老那是一辈子的临床经验,一双眼虽然昏花,可是绝不能开这种玩笑。
联想到女儿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时说一些体己的话语,真的从小辣椒变成了小棉袄,却原来是小清一早知道自己得了重病。
沉稳如文国强也无法淡定了,他上前一步道:“方老,小清得的是什么病?”
方老摇摇头:“孩子气色很差,只怕已经有了一段时日,这段日子,孩子一个人默默扛着,身心受到无比煎熬……”
听到这里,方淑君捂住嘴巴蹲了下去,发出一声呜咽的哭泣。
方老叹了口气道:“具体病症还有待于进一步确诊,但是,必须尽快说服孩子住院,只有住院,经过专家会诊,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才有一线生机。”
说到最后,方老的语气已经是刻不容缓。
“好,我这就让小清上来,我们跟她说。”文国强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他还存着一个幻想,那就是通过医院的诊断,证明孩子是健康的。
文老摆摆手:“我给小清打电话。”
文老说的很委婉:“小清,忙吗?方老向爷爷求一幅字,如果你没事上来帮爷爷磨墨,什么?为什么要你磨墨,哦,爷爷觉得吧,只有我宝贝孙女磨的墨,爷爷写出来的字才有灵性。”
说到这里,文老的眼泪都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文国强夫妇更是泪涕泗流。
电话另一头的文清也红了眼眶:“讨厌了,爷爷,你这么煽情干嘛,要是哪一天孙女我离开了,你还不写了?”
文老哽咽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爷爷便折了这笔,撕了这纸,砸了这砚台!”
“好了老文,我这就来。”
文老放下电话,无声的哭泣起来。
方老摇摇头:“老文,你……只怕小清感觉到了。”
“老方,我实在控制不住,在这世上,我唯一活着的动力就是看着小清,她要是有个不测,嘿嘿……”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文清脆声道:“爷爷,是我。”说着,她推开了门,美眸不由一睁,清澈的目光在方老、爷爷、爸爸、妈妈的脸上扫过,居然在三个人脸上看到了泪痕。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文清抱着胳膊,咬着唇皮,平静而从容。
却不知,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痛。
方淑君一下子扑过去,将文清纤弱的身子抱在怀中,哭道:“孩子,小清,你告诉妈妈,你没病,你没病啊!”
文清往后退了一步,清亮的泪珠从眼中滚下,她眼神空洞,却沉静无比地说道:“我有病,血癌,晚期。”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如同来之九霄的惊雷,轰在了方淑君的头顶,这一刻,天塌了,地陷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脸“啊”的一声失声痛哭出来。
文国强上前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热泪横流,哽咽道:“傻孩子,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你还小,爸爸妈妈还会为你遮风挡雨,你这么任性,耽误了病情怎么办,爸爸妈妈如果失去你怎么办?”
文清终于被这浓浓的亲情融化,她也痛哭流涕:“爸爸,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离开你们,我害怕你们为我伤心,我害怕,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方淑君爬起来,抱住他们父女,哭道:“我可怜的孩子啊!”
这时,方老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冷静一点,暂且忍住悲伤,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
文老也道:“是啊,小清的病也没有那么悲观,现在听方爷爷的话,马上住院,就是白血病吗?找到合适的干细胞移植不就好了。”
文国强马上道:“好,一切听从方爷爷的安排,我们所有亲属都给孩子配型。”
文清期期艾艾道:“爷爷,爸爸,妈妈,我担心走进医院的大门,再也出不来。”
“不会的,孩子,不要胡思乱想。”方淑君抚摸着文清冰凉的俏脸,流着泪说。
现实总是无比残酷的,文清住进了北都第一人民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她确实罹患血癌,而且已经进入了晚期。
一个侥幸破灭了,遭受了晴天霹雳的全家人再次寄希望于配型成功,可是,莫说直系亲属,便是七大妈八大姨,甚至是远房亲戚,愣是没有一个配型成功的。
……
何建军志得意满的离开了阿卖力肯,陆子风他们也在中午离开了。
露丝和黛米赶到现场送行,还有布莱顿的一个助手。
助手第一个开口,道:“陆子风先生,布莱顿先生说了,等他履任之后,会第一时间去龙阳市看看。”
冉宏昌听到“布莱顿”着三个字,怎么觉得那么耳熟,突然想起在新闻上看到他的竞选演讲。这会,冉宏昌看着陆子风的目光完全不同了,那是浓情密爱啊,这个小秦同志太可爱,简直是太可爱了,原来他一直不见人影,是为了我市的发展大业。
想到这里,冉宏昌不免有些感动,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当看到露丝和黛米两位花一般的女孩站在陆子风面前时,冉宏昌那点感动顿时荡然无存,反而多了些许不忿与嫉妒。
黛米同陆子风握手道别,眼中不乏幽怨。
露丝几番欲言又止,陆子风苦着脸将被水泡过的手机送到她面前,然后当面打开了后盖,露丝顿时俏脸红了。
露丝伸出小手:“我会去华夏找你。”
陆子风大方地同她握手:“我会将这句话当做誓言,我会等着。”
露丝挣脱了陆子风的手:“一路顺风。”
“珍重。”
看到一行人走人安检口,露丝顿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怀疑,黛米是否丑化了陆子风的形象,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啊。
……
住院第三天,文清就开始接受放化疗,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一次次穿刺令她痛不欲生,可是她还是坚持着,她不想死,她还有心愿未了。
看着文清一天不如一天,方淑君受不了了,“国强,让子陵回来?”她近乎哀求道。
文国强眉头深锁,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医院都放弃了,只有陆子风才能创造奇迹。”
“如果他创造不了呢!”
“……”
方淑君一时无语,捂着嘴巴蹲下了身子,如果陆子风也没有办法,那么等于将他们的女儿判了死刑,想到这里,方淑君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三天里,文国强第一次回到办公室,未几,陈首长走了过来。
“首长……”
陈首长摆摆手示意文国强坐下,看到他清减了不少,不免有些担忧。
“国强,小清的病……”陈首长欲言又止。
文国强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沉痛之色:“不理想,不乐观。”
“那让子陵回来看看,如果你不方便,让我这个干爸给他打电话。”
文国强咬了咬嘴唇,然后叹道:“小清早就喜欢上了子陵,所以,这件事我要征求她的意见。”
“好,总之不要耽误了孩子的病情。”陈首长顿了顿,又道:“国强,你的气色不太好,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文国强声音有些哽咽:“是。”
“唉,我们这些人,亏欠家人的着实良多,工作暂且放一放,多陪陪孩子吧!”
“嗳……”陈首长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文国强的眼泪滚落下来:“是啊,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亏欠孩子实在太多太多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