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小吉二人上车后,不由眼前一亮。
本来就是高配的车,还为了首长乘坐舒适,进行了一些相应的改装。
小朱小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这个世界上,往往拿钱买不到的东西,才叫珍贵。
正如一句地产广告讲的那样,少数人可以拥有的稀缺资源。
两个人在后排东张西望,充满了新奇和艳羡,隐蔽在四角的高保真环绕立体声音响正在播放着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琴声如同高山流水一般,直接撼动着听众的灵魂。
陆子风问道:“小朱,人通知的怎么样?”
小朱说:“都通知到了,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陆子风冷冷笑了笑:“最好不来,以后你们俩就是副主任。”
“啊——”两个丫头一声惊呼。
陆子风依旧记得那个砂锅居,包括老板和老板娘,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人也记得他。
陆子风带着两个女孩走进砂锅居的时候,小朱小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陆子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还没有说话,老板娘便热情的迎上来道:“来啦!”
陆子风东张西望看了看道:“嗯,人不多?”
老板走过来唉声叹气:“哪里是不多,根本就没生意,今天一天都没开张,这一月一千块的房租都包不住了,要是下个月还是没起色,我们也不打算干了。”
从老板沟壑纵横的脸上,陆子风看到了深深的忧愁。
“再看看吧,我觉得你们的砂锅还很有特色,味道很不错,说不定能做成什么品牌,到时候加盟费就赚翻了。”
老板娘摇摇头:“这个,我做梦的时候想过。”
老板不好意思道:“哎,光顾着聊天,赶紧坐啊,你们吃什么锅?”
陆子风找了一张条桌坐下,对面两个女孩从包里掏出抽纸,在凳子和桌面上擦了擦,这才坐下。
“我要肥肠米线,你们两个呢?”
“我要个粉丝。”
“我要粉带。”
老板一走,陆子风才看着两人道:“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请客,就带你们来这么简单的地方。”
二人被陆子风说中的心思,哪个女孩不喜欢浪漫,不喜欢奢华,即便不是跟着男朋友。再说了,陆子风开这么高档的车,居然领着她们到路边摊吃东西,不应该呀,没天理啊!难道说,这个新老板很抠门?
小朱脸一红:“没有,我们应该给您接风来的,这一顿我请。”
陆子风摇头笑了笑:“你是不是看这里便宜就抢着请了,好歹也能算一次?”
小吉笑道:“我还想请这一顿呢!”
“成。”陆子风拍着大腿道:“给我来一瓶五粮液就行。”
“啊?老板,你开什么玩笑?”
小吉也拍着不太显山露水的胸脯道:“老板,我被你吓着了?”
“你们等我一下。”陆子风站起身,朝店外走去。
正在做着砂锅的夫妇俩议论着,老板娘道:“哎,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板摇头:“你就别八卦了,咱们都快喝西北风了,你还有心情打听这些不相干的事?人家什么关系跟你关心得着吗?”
“无趣,说说,咱们猜猜看。”
老板摇头:“应该是上下级关系,你没看她们两个一口一个老板的。”
老板娘摇摇头:“你呀,总是将这个世界看的太过单纯,哦,人家叫一声老板,你就说是下属,那人家叫一声老公,你真以为是夫妻?”
“这个不一定。”
“这就是了嘛!你看哪,那两个女孩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说起话里嗲声嗲气,我看八成是干那一行的。”
“那一行?”老板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说双……飞。”
老板娘一伸手揪住老板的耳朵,瞪视这他道:“你懂得不少啊,还知道双——飞,双——飞是个啥意思,给我讲讲?”
“放手。”老板打掉她的大手:“小声点,难得来个客人。”
老板娘摇头叹息:“现在有钱人都爱追求个新鲜刺激,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人的价值观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老板道:“你没听说,咱们厂的工人最近在总公司门口静-坐了。”
“不坐行吗?一个月才五六百块,怎么生活?没政策没钱,这肯定不行。”
“摊子太大了,要解决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我看难,大不了继续拖。”
正说着,陆子风提了一瓶酒走过来:“老哥,没事陪我喝两杯,咱们唠唠。”
一眼看到陆子风手中提的是五粮液,老板咽了口口水,勉强笑道:“就算要唠嗑,也应该我请你喝,可是我没那么好的酒,我只有桃花春。”
“桃花春,什么地方产的?”
“地方酒,莲花乡产的,不到十块钱一瓶。”
陆子风一想,八成是吴媚的酒厂出的,不过这个价位应该是最低档的一个系列了。他道:“老哥,酒瓶子让我看看。”
老板将酒瓶递过来,他一看果然产地是莲花乡桃树坪,他笑了笑道:“老哥,你也别觉着谁占谁便宜,今天咱们先喝我的,然后再喝你的,正好让我尝尝桃花春。”
“这个合适吗?”老板搓了搓手,显然有些动心,不过却是小心地看着老婆。
陆子风一笑:“老板娘,我替老板请个假。”
老板娘也笑了:“看你这德行,见了好酒就不要命,得,少喝点。”看着陆子风,她又道:“大兄弟,你是个爽快人,今天这顿算是嫂子请你们的,一会我再给你们弄俩下酒菜。”
陆子风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你们也不容易。”
老板道:“不容易,也不差这一点。”
这会,朱睿蓉和吉朝凤的两份砂锅已经好了,这大冷的天,吃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砂锅,也是很惬意的,二人看到陆子风正在开五粮液,眼睛又是一亮。
陆子风和老板坐在相邻的条桌上,陆子风朝她们扬了扬酒瓶子:“你们也来点?”
还真是五粮液,随便吃个砂锅,都得整一瓶五粮液,这成本也忒高了点儿。
小朱不甘示弱:“来点就来点。”
小吉腼腆一笑:“我的酒量只有小朱的一半,我也来点。”
陆子风呵呵笑道:“不错嘛,以后还有酒友了,来来来,过来坐。”说着,陆子风起身坐到了老板那一面。
小朱小吉欢快地坐在了对面,老板娘过来一看,将陆子风的肥肠砂锅米线放在他的面前,就往后厨走。
陆子风马上道:“嫂子,过来整点儿。”
老板娘憨憨一笑:“你们先喝,我给弄点油炸花生米,再来一个酸辣白菜。”
小朱担负起倒酒的任务,给五个酒杯各倒了大约一两,然后将剩下的给陆子风和老板平分了。
老板端起杯子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好酒啊!好贵啊,这一瓶得上千了吧,我这一杯就是三四百。”
两个女孩子被老板的憨厚样子逗笑了。
陆子风摇摇头:“就是三四万,也是让人喝的,不是吗?”
“呵呵,喝点。”老板笑呵呵道。
说着,四个人碰了一下,都下去了点儿。
老板啧啧有声:“不错,是真酒。”
陆子风夹着一块肥肠扔进嘴里道:“老哥,给我说说你厂里的情况。”
老板抻长脖子,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厂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落寞和沧桑,“有什么好说的,好好的一个工厂,也经不起一帮领导折腾。”
老板呷了一口酒:“我十七岁进场,但还是从技校进的,你不知道那时的虹彩集团有多红火,在龙阳市,甚至在蜀宁市,那都是这个。”老板竖起大拇指,自豪的不得了。
小朱小吉也是本地人,对虹彩集团的辉煌历史多少知道一点,她们微微点头,显然很认同老板的话。
老板意犹未尽,摇头感叹道:“你是不知道,在九十年代,大家都在挤公车的时候,虹彩的工人出门就是打车,整个龙阳的女孩找老公,先问你是不是虹彩的……”
“俱往矣!”老板摆摆手,说不出的苦涩。
陆子风拍拍老板的肩头,“老哥,你好像不是干技术工作的?”
“我以前是搞党群工作的,因为没啥技术,也就是能写两篇文章,结果成了第一批下岗的人。”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老板摇摇头:“我已经没什么理想了。”
这会,老板娘端着花生米和一盘酸辣白菜坐在一旁,小吉赶紧将属于她的那杯酒递过去,老板娘喝了一大口道:“虹彩的老总是一代不如一代,几十年积累起来的财富被这帮王八蛋几年败光了。”
“现在厂里是个什么情况?”陆子风随口问道。
老板道:“只有十分之一的工人有活干,工资也就是基本糊口,所以我说我这小门面也该关门了。”
“我听说这是国企啊,国家不管?”
“有效益国家就会管,没了效益,国家不会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的。”
陆子风点点头:“虹彩集团曾经辉煌过,肯定也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这头庞然大物一旦倒下,龙阳市可能都会乱。”
老板呷了一口酒,捻起一口花生米抛入口中道:“已经有些乱了,现在下岗的妇女,稍有姿色的,啧啧……而年老色衰的,则是干起来打扫卫生,至于男人,不是保安,就是混混。”
几个人说着聊着,不知不觉,两瓶酒就分光了,结果,小吉和老板娘各喝了大概二两,小朱有四两,剩下的陆子风和老板均分了。
分手的时候,老板有些多了,趴在桌上,老板娘忙着收拾东西,等她从厨房出来,发现老公的胳膊底下压着两张老人头。
看着车消失的方向,老板娘眼眶一红,摇头笑了笑,在内心否定了陆子风双-飞的想法,她凭着自己的直觉,觉得他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