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村里,陆子风就张罗着请客吃饭,客人就是下游那些个村的村长,吃在农家乐,喝着青梅酒,抽的玉溪烟,一顿饭下来,大家关系融洽得就像同胞亲兄弟,尽管他们有不少做子风的老子都绰绰有余。
特别是刀把村的胡建伟,正儿八经一个性情中人,半斤青梅酒下肚,脸蛋成了猪肝色,他拉着陆子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着自己的郁闷痛苦。
陆子风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于是他许下了来年共同富裕的承诺。
终于到了年跟前,这天,李娟丽正在村部里给陆子风恶补法律常识,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他摸着脸颊皱眉盯着李娟丽看了半天,说:“怎么啦?吃错药了?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
“你猜!”李娟丽一扫适才的羞涩表情,扑闪着黑亮的眼睛说道。
陆子风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掐算了一会,突然眼睛一睁说:“猜不出。”
“切——那你还那么大反应,我还以为你这个小道士有多高的道行呢!好了,姐姐告诉你吧,乡里通知咱俩去参加年度表彰大会,还要让你做经验介绍哩。”
“就这,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还有你说什么?还要介绍经验?”陆子风一下子苦着脸说:“怎么介绍,俺们做的那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这份材料还是你这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高材生执笔吧!”
“少给我戴高帽子,当然是我执笔,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小弟弟。”李娟丽突然抿嘴正色道:“子风,谢谢你,没有你,桃树坪取得不了这么辉煌的成绩,没有你,我发现不了自己的价值,没有你,我施展不了自己的抱负。其实这份功劳主要是你的!”
“得,不要用排比句,太沉重,太华丽,我承受不了。”
李娟丽眉头一皱,撅着嘴:“你就不能认真一点!”
“嘿嘿,这么认真干嘛,李总经理,你不会是打算以身相许吧,我还小呢!”
“去你的,两句话不到就没正经!好了,你回去吧,这两天没事也不要到村部来,让我闭门潜修专心写材料,等初稿出来,再找你来商议。”
“那好,我走哩!”
一脚高一脚低走在上青云观的山路上,除了一些松树还泛着青色,其它的都是一片枯黄,抑或是光秃秃,有一种苍凉的感觉蔓延开来。
陆子风一下子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原来自己一天到晚人五人六的,却已经耐不得寂寞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亚楠,自己是否应该去她家过年,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她除了孩子还有婆婆,寡妇门前是非多,人言可畏。
手机在指间旋转着,陆子风突然停下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子风,怎么,想我了?”吴媚在第一时间接起的手机。
“姐,你在哪呢?”
“你猜?”
“怎么回事,今天总有人让我猜,好吧,你在省里!”
“嗯……你抬头看!”
陆子风依言抬头,远远的在青云观门口的石阶上,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人影在向他招手,看那朔风中的体型,不是吴媚还能是谁?
他眼睛一红快步奔了上去。
待进入殿中,升起一堆火,给吴媚倒了一杯水,又给她脱下红色羽绒服,他才问道:“姐,你怎么来了?还不给我提前来个电话,外面都冷啊!”
妩媚双手抱着热水杯,小脸冻得通红,但是她笑着说:“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公司放假,我打算在这里过年,你不会拒绝吧!”
“真的!怎么会?太好了!那我是不是该去乡上办点年货?”
“走,一起!”
下山后,有一辆崭新的白色的小车停在路旁。
陆子风问道:“姐,这是你开来的车?”
“嗯,上车吧!”
“哎!”陆子风打开副驾的车门一只脚迈入进去。
“过来,你来开。”吴媚将陆子风让进驾驶位,然后自己坐在副驾上。
陆子风局促地扶着转向盘,有些无所适从。吴媚扶着他的手说:“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你的了!”
“啊,真的!可是……”陆子风马上又有些气馁:“听李娟丽说,开车还要驾照,我没有照,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敢上路?”
吴媚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绿皮夹子,神秘兮兮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陆子风打开一看,赫然有驾驶证、行驶证,还有身份证。陆子风眼神复杂的看着吴媚,半晌吸吸鼻子说:“可是我不会开啊!”
吴媚笑颜如花:“不是有我这个现成的师傅,这穷乡僻壤的你就放开了整,反正也没人查你,只要不撞人,不翻到两边的地里就行了。”
陆子风天赋极高,领悟飞快,吴媚只是口头说了一遍,他便掌握了七七八八,点火,挂档,松离合,踩油门,这辆地盘较高的捷达缓缓开了出去,十几里的路程,陆子风开下来后,已经非常纯熟了。
到了乡里,吴媚又给他演示了一遍倒车移位,嘱咐他有空练一练,等到想停在哪里就能停在哪里之后,就可以开车进省城了。
采办了一些鸡鸭鱼肉和各种蔬菜,二人驾车回返。
陆子风非常兴奋,第一次开车的感觉还是很爽的,尤其是一脚油下去,车呼的一下加速的感觉。而且车里了带着暖气,这大冬天的想去哪里就可以开去哪里了。除了不能开到他的青云观门口,这一点多少有些遗憾。
扛着东西回到青云观,居然有两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等着,是黑牡丹和李晓倩,陆子风将她们带到自己的房间,心里不由一阵恍惚: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半年都过去了。
“你们来有什么事?”
黑牡丹双手托着肚皮说:“当然是让你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给咱们检查检查,看看胎儿发育怎么样,胎位正不正。”
一旦进入诊断状态,陆子风马上收敛起一切绮思乱想,依次为两个孕妇把了脉,最后的结论是:胎位端正,发育良好。
陆子风又嘱咐了几句,便将婆媳俩送下山去,临走的时候,二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对陆子风说:“记得给俺们的儿起个名,要有水平的!”
这让陆子风有些头大。
回到观里,吴媚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子,招呼陆子风赶紧吃饭,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陆子风心头一暖,眼睛就湿了。
吴媚没有发现陆子风的异样,她给他碗里夹着菜说:“刚才那两个孕妇跟你很熟吗?好像她们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善!”
“管她们呢,不过就是两个普通的病人!她们怎么能跟你比,你是我姐!”陆子风暗自惊叹女人的恐怖直觉。
“噗嗤”一声,吴媚笑了出来:“我只是随便说说,瞧你着急的模样,不过你还别说,桃树坪的妇女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刚才那一对婆媳就跟姐妹花一样!”
陆子风心中暗道:“她们在我这就是姐妹!”不过嘴里不能这样说,他道:“所以说嘛,一朵朵鲜花全部插在了牛粪上!”
“好了,吃饭的时候说什么粪不粪的,别说了,影响食欲!”
“好好,吃饭!对了,这么多菜没有酒怎么行?”
“你看!八三年的拉菲,怎么样?”吴媚拿着一瓶红酒摇晃着。
“哪来的,我去拿杯子!”
吴媚笑道:“不用,我准备了。”说着,她又变戏法般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用开瓶器转开木塞,往两个杯子里注满了褐红色的葡萄酒。
“来,干杯!”吴媚举起酒杯,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孑然一身的她多少年的春节都是一个人抱着酒瓶在寂寥中漫漫度过,可是这一年,她不再是一个人。
陆子风举着杯子煞有介事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干!”
菜有清炖白条、笋干炒肉、红烧辣子鸡、韭菜炒鸡蛋、香菇青菜,另外一盘醋笋,一碟醋泡山椒。
二人推杯换盏箸如雨下,一瓶价值不菲红酒转瞬告罄。
“子风,我还要喝,你不说这里有青梅酒吗?来一点让我尝尝!”
陆子风摇摇头:“姐,你喝的差不多,那酒后劲大,你两种一混,立马醉倒,等下一次我再让你喝,这次就算了!”
“不行!”吴媚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陆子风的面前,扶着他双肩,笑嘻嘻撒娇道:“不行,我就要喝,人家现在就要喝吗!”
感受着对方吐气如兰,嗅着扑鼻而来热腾腾的香味,陆子风感觉自己也有点晕乎了,似乎心底有某种东西在膨胀,他咽了口吐沫说:“好,你等着,我去拿!”
他依稀记得,就是这小小的青梅酒,让秦子衿和他变得如此亲密无间,那么这一次,又会怎么样呢?
一切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