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情动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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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座上,男人淡紫色的袍脚上绣着黑云缭绕,比不得他眉宇间的一派淡然。

  这男人,真不像是大魔头,反而潇洒倜傥的和九重天仙风道骨的帝君有得一拼。

  他正在看书,撑着头拿着书坐姿有些歪,片刻就翻过一页,可见是翻的极快的。

  可这书中记载的是医理药性,着实没意思透了。

  计洛打了个呵欠继续看,仿佛能从书里看出个美人儿来。

  忽然有个球飞了进来,它飞得极快,眼看着就要撞上计洛的额头了,计洛抬手抓住了它,揉了揉眉心,计洛有些无奈道:“你又和七夜闹什么?”

  那小球在他手心探出两个触角,接着蜷起的身子松开,在计洛手掌上打了个滚——竟是条毛毛虫!?它好不委屈道:“娘亲!”

  计洛:“……”去他大爷的娘亲,老子是魔君!

  “七夜殿下欺负虫子了!”

  计洛一阵头大,这毛虫便是月神留下的小铜芽,草药中生出的精怪,总是有灵性的,计洛留下铜芽无非是想让它给七夜解解闷,谁知这一虫一魔能把魔宫掀翻个天。

  计洛望着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进来的七夜叹了口气,“拘商。”

  拘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拎着七夜的衣领进了大殿,身上的战甲还未褪下,七夜手舞足蹈的也没能让他皱一下眉。

  反正不疼。

  “放开!拘商你放开本殿下!”

  拘商痛快的把七夜扔地上了,七座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干瞪他,拘商抖了抖战甲,很豪迈道:“说吧,什么事。”

  铜芽头上两个触角碰了下,百思不解道:“拘商殿下,您穿这么厚……不热吗?”

  拘商一愣,七夜已指着他的鼻子大笑,“哈哈哈……”拘商一时黑了脸。

  “好了。”计洛打断了这闹剧,把铜芽往前一送,“本是精怪,你送予妖王。”

  拘商挑眉,很痛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计洛在一点一点清除月神留下的痕迹,连睹物思人都不准备了。

  七夜不解,“哥哥,你不去看那个女人吗?”

  “看完这本书。”计洛道,“不急。”

  而那本最常见的《杂病论》,计洛已看了两百年。

  恍惚着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江月神仍然是那个江月神,药王岛上的紫藤竟还开了一茬,她却不曾有过改变。

  日光正好,她正在为院中老藤浇水,有个人影飞奔了过来。

  “月神姐姐!”小丫头哭着扑倒江月神的怀里,撞的她一个趔趄。

  “不是回去医你的夕晨哥哥去了吗,出了什么事?怎么到自己哭着回来了?”江月神一边安慰似的轻轻抚着荣春的背,一边问道。

  而荣春却只是将头埋在江月神的胸前,仿佛要一次哭个痛快。

  韶光易逝,如今的荣春再不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纪,将将已初有了少女模样。明眸皓齿,身形窈窕,论容貌绝不输给任何一个药王岛上的姑娘。又因与江月神亲密,时时得她提点,几年间医术已有小成。

  这姑娘也执拗。几年蓬莱仙境般的生活也没让她忘了自己的初衷,时机一到便要回乡医治自己的夕晨哥哥。

  荣春与江月神商量此事时,江月神本想阻拦。尘世纷扰,几年时间莫说是个人,就连个朝代也足以被颠覆,改变。谁也不能保证,从前甘愿为她挡下毒箭的晨哥哥是否变了心意,甚至不知他是否还在人间。所以荣春此去,无异于自讨苦吃。

  但再一想到这小姑娘近些天来看拘商的眼神,便改变了心意。

  与其放任她陷在一段注定悲伤的爱情里——少时便恋上一个人,却倾尽一生也无望得到回音。倒不如用这件事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哪怕是被伤得粉身碎骨,也总比一生的单恋来得爽快得多

  至少这自欺欺人的梦,醒了。

  江月神没有阻拦荣春,也只是想让荣春梦醒,不要走自己的老路罢了。

  如今这小姑娘刚一回来便哭得凄惨,想来那颜夕晨已是变了心。这样也好,如果荣春有些悟性,该会放手了。

  月神心中已有计较,却听哭累了只剩小声抽泣的荣春断断续续得说:“晨哥哥,他……他没能等到我。”

  是没能等到吗?江月神微微垂了眉眼,像一位优秀得听众一般,安静得等待着她哽咽间断断续续的字句。

  想来也是哭得够了,荣春终于平复了心境,将事情本末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原来荣春沿着所记的路回从前他们暂住的小院,他们当年就是在那里分开的。可离的近了却发现土墙破败,从前种了花的院子也杂草丛生。

  荣春先是以为颜夕晨为了躲避追杀,又搬了住处。可听见院内孩童笑闹声又实在是好奇得紧,就进去看了一看。

  可谁知看见的却是三四个孩子和他们围着的坟茔。

  “我以为此去要追随他的脚步,跨越数十的村落。吃尽苦累,如“他当年孤身拖着残疾逃亡一般。”

  “但这些都不必了,因为他也死了。”

  “村中人说他死于箭毒,我走后身边无人照料。后来是顽劣的孩童进入玩耍才发现他的。”

  荣春说着眼中带泪,看着江月神的心也跟着痛。

  世间情爱与其说是救人脱离苦海的仙水,倒不如说是种慢性的毒药。麻痹神经,伺机夺命。

  幸福不过一瞬,却要用余生的所有时光去祭奠。

  那颜夕晨死得倒是干净,独留荣春在这儿自个儿哭泣。倒是江月神,这二八少女的脸已不知顶了多少年,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喜欢也在心底埋了这许多年。

  像是无穷的诅咒,她不会死,也不会有孟婆汤来帮她了结这一段情。

  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都过去了,走吧。”江月神搂着荣春向住处走去。

  融融春水洗去风尘,胭脂粉底远黛描眉。轻纱的宫衣换下棉布衣物,除了眼角那犹存的一抹红晕,荣春依旧是那个药庐之中出众的姑娘。

  看见荣春打理一番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江月神终于放了心。荣春性格活泼,跟江月神几年相处下来,江月神是真将她当成了妹妹看待。就怕她过不去这次的坎儿。

  “既然收拾妥当了,就随我去药园吧。”江月神说着便虚拉着荣春,一路向药园走去。

  说是药园,看起来倒像是花园。各种药材娇嫩苍翠,看着像是能滴出水来,竟比世上珍奇的花卉还要好看几分。

  空中蒸腾的七色云雾更是好看,偶有白色珍禽在其间穿梭,衔去一两颗或红或黄的珠子,增补寿元。药老素来喜爱药王岛上的这些珍禽,虽说这些草药灵气结成的珠子珍贵,却也从无责罚之意。所以院内的弟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无驱赶。

  江月神带荣春来药园温习药理知识,纤纤玉指一一指过,耐心讲解。可荣春却无心去听。

  她只是抬着头,看着药园上空凝成的雾气和其间穿梭的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云散,有黑鹰破空而来。鹰嘶未至,便有少年身影于鹰头一个借力,落下地来。

  荣春呆呆得保持着看天的姿势,少年的影子落入视线也忘记了低下头去。

  “哎呦,你回来啦。”拘商看荣春呆傻的模样好笑,随口招呼了一句。随即转过身向依旧蹲在地上认真培育药草的江月神抛出一物。

  那物品圆圆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橙红色的弧线,眼见着就要砸中月神的脑袋。

  “啪。”江月神敏捷得一个转身,稳稳接住。

  “上次是桃子,这次是橘子。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从大歧山后院摘的。”江月神绷着的脸上开出了一些笑意,歪着头半开玩笑得问拘商。

  “你们的事情小爷我怎么知道。”拘商无所谓得耸了耸肩膀,手中折扁刷一下展开,如人间潇洒纨绔的富贵公子,掩唇而笑,“澜笙月他娘给他准备了一堆儿小妖精让他选亲。我可得去凑凑热闹。”

  这么好的机会能打击澜笙月,拘商怎么能放过?

  不过这句他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是像火烧了屁股般直直得窜回了黑鹰的背上,招呼也没打就跑走了。澜笙月那张脸有多精彩,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呀!

  唯余药园中两个女子,齐齐想着自己的心事。

  半晌后,江月神才缓过了神。将手中的橘子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又赶紧得松了开来。

  清秀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月神连叹息都没有叹息一声。她向来如此,青画称之曰:面瘫。

  再想想那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二师兄明遥,青画还颇为认真的问了月神一句,“你们学医的,都这么……面残么?”

  “面……残?”月神是想把青画吊起来打一顿的,“所以已经不是瘫了,是残了么?”

  青画一本正经的点头,片刻后头上多了一个包。

  想到这儿,月神的唇角往上扬了扬,握着橘子的手却忽然无力,松开了。

  橙红的橘子落地,一路翻滚到了荣春的脚下。像一颗,低到尘土里的被践踏的心。

  江月神想要去捡拾,却被荣春先一步颠在了手里。

  “月神姐,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吧,你这样有意义吗?”荣春将橘子捧在手中,长长的眼睫垂着,看不清她问这话时的表情。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他。”像是有些累了,江月神也在身边的石旁坐了下来。声音是荣春从未听过的疲倦。

  “难道你要等到他也死了的时候才肯回头吗!”荣春忽而抬起头,红红的眼眶再次盈满了泪水,声嘶力竭得吼着,“难道你要等什么都无法改变时,才去后悔吗!”

  月神微微皱眉,计洛不是她的晨哥哥,又怎会这么轻而易举的逝去?荣春的这种比喻,让月神有些计较了。

  “如果我是你,就算去寻他的路上是悬崖,我也会去的。”像是失去了勇气,荣春将用手臂环住了腿,紧紧得将自己抱住了。她小声得抽泣着,将世界全部阻隔在了身体铸成的高墙外面。

  “可是荣春,我不是你。”江月神轻轻抱住了荣春缩成一团的身体,她知道这个女孩像当初的自己一样,陷在了编制的爱的谎言里出不去。

  然而荣春终究不是江月神。

  午夜梦回时蚀骨的相思,江月神什么不能忍?她唯一不允许的是重走老路,摔倒的地方再栽一次。

  江月神不想荣春跟她一样,也不容许。纵使荣春并不像她一样理智坚强。

  “我知道你喜欢拘商。”荣春身子忽然紧绷了起来,屏住呼吸听月神后面的话,“但你也知道拘商并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拘商本就是花花公子心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果说在谁面前驻足了的话,那也不该是你。”

  “是谁!”荣春忽然抬头,噙着泪的眼睛直勾勾得像是直看到人家心里去。

  江月神看她这样,心底为荣春的固执惋惜了一番。好好的姑娘,如果看上的不是拘商那个混小子该多好。

  “荣春,人贵在自知。”

  荣春的目光忽然就暗淡了,像是油灯忽然耗尽了灯油。

  “拘商的身边环绕的是一族的美人,又有澜笙月为友,你觉得你比之有过?”

  澜笙月,荣春没见过他,却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传闻中能和老祖宗莲祗比上一比的大美人,一挑眉一勾唇,简简单单的动作间都像是含着朱华般,怪不得拘商那样心念与他……

  可是……可是!他是个男的呀!

  正当江月神以为这姑娘已经死心时,荣春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得跳了起来,指着江月神大声说:“你你你,天下皆知澜笙月虽生得好看却是个男子,你就算是骗我也该换个女的吧!”

  江月神默了一默,这姑娘说的好像蛮有道理的。沉默半晌,她拍了拍荣春的头,学着青画诓人的样子认真道:“那是你没见过你红姐姐!”

  澜笙月往面前一站,谁还能在乎他是男是女?

  “你才喜欢男的!”荣春气结,将手中的橘子狠狠得向江月神砸去。转身气哼哼得走了。

  才走一半想想有些不对,又回过头改口:“你们家计洛才喜欢男的!”

  聪明如江月神也被荣春吼得有些闷,揉着胸口想了许久才理清了逻辑。只好捂着胸口苦笑,现在的少女原来都是脑残粉了吗?

  手中橘子原本就是熟透的,如今被接二连三得摔,早已流了汁水,弄得江月神满身满手都是。

  月神也不计较,只是小心翼翼得将皮剥开。其中果肉橙黄,排列整齐,煞是可爱。裸露着,像是一颗赤裸裸的心,毫无防备得展现在月神的面前。

  月神小心翼翼得将桔瓣分开,送入口中。汁水甘甜,却又仿佛世间最苦的草药般难以下咽。

  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江月神不堪重负般得闭了眼睛。

  那个名字藏在心底,是午夜梦回都不敢来想的毒药。

  ——计洛。

  (催更的诸位不要急,文不会坑,只是最近太忙,又遭遇搬家,天气太热没有空调,电脑还坏了,……我已生无可恋……多多包容我一下吧,毕竟手残没存稿……各种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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