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漫长的一个月。
一路上，除了吃饭喝水，别的他们也一律也不再过问纪无锦。
纪无锦更是毫无自由可言，连吃饭喝水都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暗格里，她一心却仍然只忧心着自己的手指。
只见手指上的肿痛一天天消了下去，慢慢的她竟然也能动动手指了，这多少让纪无锦心里有了一点底。没准林云说了句实话，她的手指头没有断，只不过是顾野那个贱人编出来吓唬自己的！
另一方面，储备在纪无锦身边储物箱的干粮也一天天变少，外头的天气更是一天天变凉，眼看那粮食只剩最后一袋了，马车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林云掀开柜子盖，先拿走了那袋干粮，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纪无锦爬出那车厢，时隔一个月再次站在地上，眼里却尽是惊奇，这么多天，重新看到天日，竟然已经下雪了。
环顾一圈四周，入眼的从没见过的景象也让纪无锦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这里是完全不同与风城的另一番风景，在东山狩猎时，季节才是叶子微黄的初秋，而这里，竟然已经是初冬了。
白茫茫一片雪景，大地银装素裹，延绵起伏的山峦巍峨壮观，树木的枝头都没了叶子，而是被透明的冰晶取代，看上那晶莹剔透，刹时漂亮。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城门的入口，城门上大刺刺的书着“鹿城”两个大字。只见那城门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人们的穿着打扮也跟风城的相去胜远，颜色皆是花花绿绿的，纪无锦倒是喜欢的紧。
立在原地，纪无锦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一会儿看看人，一会儿看看建筑，满眼竟是惊奇。
对于一辈子没有出过风城城门的她来说，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从不敢想的。
“主子让你换身行头，一会儿要入城门了。”林云无视了纪无锦的好奇，面无表情的拿着几件衣服扔，二话不说扔到了纪无锦身上。
纪无锦低头一看，花花绿绿的裙子，还有毛茸茸的大裘，简直美轮美奂，
正拿着衣服打量着，纪无锦这时候不经意又看到了自己正拿着衣服的手，那受了伤的手指弯曲着却不再痛了，而且不还灵活自如，真的没断？
她抬起头，却看见顾野正在车里吃着干粮。一时间，纪无锦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月不见，顾野的脸上爬满了胡渣。也是，他毕竟是个男人，会长胡子很正常，大概是这一个月没有带着刮胡子的刀在身边，于是那胡茬子便冒了出来。
从没看见过顾野的这番模样，抛开平常的俊逸，这样的他看上去却多出了几分狂野。
他一边细嚼慢咽着吃食，一边顺着纪无锦的视线瞥了过来。
纪无锦忙把眼睛转开，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怂！
本来她想问他，为什么骗她说把她手打断了，想想还是算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要是真要一一问个明白，那在湖边挨得实实在在的一巴掌和那张沉入纯蓝湖里的纸绢要怎么问？
思及此，纪无锦陡然安静了下来，再一想，自己被绑起来扔在后箱这个月所遭的罪，就再也开不了口。
还有顾野那一脸冷色正经说，她的身份永远是个卑贱的“贱人”的画面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千言万语到嘴边想一吐为快，到最后却尽数咽进了肚子里，纪无锦所有的情绪也在一个转头间，尽数压在了眼底。
再抬头时，纪无锦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漠，
“主子。”她不卑不亢的喊。
顾野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这衣服是给奴婢了么？”
这裙子看上去就是极品的料子，至少能值几十个银子，尤其是那个大裘，价值不菲……
顾野这回索性连“恩”也不嗯了，只顾着慢吞吞的吃着手里的半张饼。
果然吝啬！纪无锦一边腹诽着，一边灰溜溜地拿着衣服看向林云，
“我在哪儿换这衣服？”
林云指了指她躺了整个的马车后箱，“那里。”
娘的！
要不说人都有奴性，就这一个月的时间，纪无锦发现她那天敢吐顾野口水的勇气全都不翼而飞了。
果然那一巴掌打掉的不是她的尊严，而是把她打回了原形，让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乞丐。而顾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独一无二的亲信，说句话朝野都要震三分的顾丞相。
而她和他的关系也十分明确，曾经是依附与他捞油水的半徐女人，现在是个待罪之身，全身上下都是奴婢。有着主子说一绝不说二的奴性，就连面对曾经在笑香楼花样欺凌过的林云，她都想不起当初是什么依仗让她那么嚣张的。
压下心中那一抹无名的悲凉，纪无锦探口气，顺从的爬进那车厢。
唉，她变了，变怂了。
脱去身上那一身囚服，换上那一身华丽的衣裙，纪无锦再从那车厢爬出来时，已经跟旁边的路人差不多的穿着了。而从路人那惊艳的眼光中，这身衣服想必是十分漂亮的。
纪无锦却没那心情自我欣赏，低眉顺眼地跟随在顾野和林云身后，这么一会儿功夫，顾野已经吃完了他的干粮，下了马车徒步进城了。
纪无锦低头跟在他的后面，再看顾野那背影时，她却迷惑了心中的感受。
也许是她的手指没有断，所以她对顾野似乎没有恨，不但没有，反而还有种莫名的庆幸和感激？
顾野跟那守城门的亮了个绿幽幽的令牌，那刚刚还嚣张无比检查的小兵便点头哈腰地冲他笑了一通。一会儿又飞快跑上城门通报去了，不一会儿另一个看上去官大一点的又点头哈腰地迎了下来，
“久等顾丞相了，丞相远行致辞，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下官早已经备下薄酒，望给丞相接风洗尘，丞相这边起。”
顾野傲气十足的嗯了一声，果然，他这脾气在哪里都一个样！
那小官却好像能变顾野的威压为动力似的，点头哈腰的更凶，脸上的谄媚笑意更浓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瞄到正在顾野背后龟缩的纪无锦，眼睛旋即一亮，
“呵呵，这位是……”
“丫鬟。”顾野丢下两个字，就往城里走去。
这一边，那位正要过来跟寒暄的官员顿时跟纪无锦说话也是，不说话也不是。
“大人快跟上顾丞相去吧，他冲那么快，一会儿再走丢了可如何是好。”纪无锦恶意的笑道。
那官员尴尬的笑笑，旋即点点头，飞快的跟上了前头的顾野。
纪无锦走在后面，故意拖慢了脚步，趁着跟顾野的距离拉远了些，她一把拉住旁边的林云，悄声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丫鬟？我明明是老鸨。”
林云看也没看她一眼，直冲着顾野的背影要追随上去，纪无锦心中一急，一步拦在林云面前，
“诶，你先别走啊，我想问问你，我这被流放到北境，也到地方了。你们要去哪儿我也不用跟着了吧，哈？”从进到这鹿城开始，她就在想她流放的问题了。
“想的美。”林云惜字如金道，见纪无锦还有疑惑，便面部表情的继续道：“你还有作用没有发挥完，说你是丫鬟，你就是丫鬟。”
“诶？”纪无锦还要说什么，却见林云已经再也不理她，径直跟上了顾野。纪无锦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逃跑的事情，却被来往的行人大刺刺的目光打得浑身别扭。
算了，人生地不熟的，先跟着顾野他们把地皮子踩熟了也好！
想到这里，纪无锦脚步也陡然加快，老老实实的蹭到了顾野的身后。注意到她跟上来，顾野赏了她一记斜眼。
纪无锦连忙谄媚的笑了，天知道她这样奴婢一样的天性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