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死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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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府。

  幽暗的灯光下,人影窜动,进进出出的手忙脚夫乱好不热闹。

  东方的天际晾出了灰白的薄云,屋里屋外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直至天际渐渐转亮,床上的人儿似乎有了些许动静。长长的睫毛微微掀动,如蜻蜓点水让人来不及捉住。

  但李歆玉还是察觉到了,她急切地唤道,“芸儿,芸儿。”

  好暗的夜,好黑的地方,这是哪儿?梨湘芸仿佛一个人在寂静的夜路中行走了许久,忽然听到有人再唤她,那声音好熟悉。

  她猛然回头,四处寻找,眸子里是深深地恐惧和无助,“娘,是娘吗?”

  远远的有个人影朝她走来,她高兴的奔过去,正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人,忽然就不见了。

  “不,不要。”她想要抓住,却抓不住,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抓住她的衣裳,用力一握,手中除了空气哪还有其它。

  “难道,我真是死了么?”梨湘芸落下一滴泪,她好不甘心,她还有仇未报,还有恨未发泄,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对了,那发钗撕去了一道口子,在颈部,不是很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自己却还是死了?

  “不,不要!”她仰头呼唤,垂下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娘,我不要,不要就这么死去,您可知我在梨府受的苦,您可知为了讨好爹,我受的苦,我不要,不要……”

  “芸儿,芸儿。”李歆玉吓了一跳,慌乱的抱住她挣扎的身子,心疼地淌下眼泪,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泪基本上就没干过。

  女儿即使在病痛中也哭泣,这个孩子心里的苦到底有多深。看着她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李歆玉心揪起来疼痛。

  “芸儿,芸儿,你快醒醒,不要吓娘,娘就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你千万不能有事。”李歆玉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瘦小的脸颊,泣不成声。

  大概是她的呼唤有了作用,也大概是她们母女同心,梨湘芸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瞳孔转动了下,终于有了神采。

  “娘。”她看着床前垂泪的妇人,才一夜的光景,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睑下是掩饰不住的青黑,随意撩在耳后的头发也是凌乱不堪,心中一暖,梨湘芸喉咙梗塞道,“让娘担心了。”

  纵然她不喜欢李歆玉软弱的个性,但血缘牵绊,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女儿还是用生命在疼爱,而她在梨府尝尽人情冷暖,对这个唯一愿意付出的温情始终狠不下心抗拒。

  “您是娘的女儿,娘不担心你,担心谁。”李歆玉欣喜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重复着刚才一遍又一遍的话,“都怪娘不好,是娘没有保护好你。答应娘,以后万万不可再干傻事,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走了,娘定是也活不成的。”

  “娘,不怪你,咳咳。”梨湘芸头疼地打断,她这个娘别的本事没有,一遇到情况就只会自责。她刚刚转醒,精气神还没有恢复过来,才说了两句就接不上气来。

  “芸儿,芸儿,你没事吧?”李歆玉见她咳的脸色愈加苍白,忙不跌的起身,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看她干干的嘴唇道,“娘去给你倒杯水,你躺好别动。”

  李歆玉起身,床上的光线骤然亮堂了许多,她微微转首看了看,整间屋子,除了母亲,再无他人。

  原来到死,她对梨家都是微不足道的。

  “芸儿,在看什么呢?”李歆玉端着水,一手扶起梨湘芸,梨湘芸确实有点渴了,就着那杯水喝个精光。

  “娘,他们呢?”

  “他们,谁呀?”李歆玉刚问出口就明白过来,道,“你爹他们都休息去了,忙了一整晚累得不行,葛老夫妇见你出了事,也不好继续闹下去,毕竟葛叶的死不在你。”说到此处,她又埋怨道,“你也真是的,怎么对自己下那么大的狠心,当真连娘也不想要了么?还有你爹,他到底是你父亲,是疼你的,见你出事后,第一个冲上来,抱着你回房间,吩咐管家找大夫,还连夜派人进宫给你姑母捎信,说是葛大人把葛叶的死若是闹到皇上那儿好替你说说话。”

  “是吗?”记忆中,她倒下去的时候确实有个人抱着自己,那种味道好熟悉,她猜是父亲,可是父亲不是不在乎她的生死么,他对府里的任何一个人,无论上心不上心,疼爱不疼爱,从来不表露出来。梨麒云是他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她都从来没见过他表现得很在意。为何对她,确是这般得不同。

  想到这里,梨湘芸的唇角不自角的扬起。

  “我若不狠心,只怕现在娘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我了。”她在梨府隐忍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但察颜观色确是学得透透的。梨振茂是一家之主,她荣她损都在他这个父亲的一念之间。

  表面上这个父亲冷冰冰,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样子,对谁都是威严的姿态,好似很不易亲近。其实那都是压力使然,梨家在莲城的地位,因着姑母是后宫的宠妃,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不缺使坏心眼儿等着抓梨家的把柄的。他一方面要战战兢兢将家族的事业稳固,一方面又要督促族里的人说话行事不得失了梨家的规矩,更不能给宫里的梨妃惹上麻烦,一桩桩一件件都得用心去做。

  也正因为用心,所以容不得梨府出任何的差错。

  昨天葛耀夫妇闹了一整晚,以他刚烈的性子,肯定是受不得的。若那时她只懂得哭哭哭啼啼请求他为自己做主,向葛家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烦不胜烦。

  因此,她才出以下策,以保住梨家的名声,举钗自尽。这一招虽是险了点,但险中求胜,以退为进。梨振茂素来以梨家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她的做法在他的意料之外也正中下怀。

  他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梨湘绣体弱多病,足不出户,以因其母过分的照顾,性子柔弱的很。梨麒云仗着自己是独子,虽不敢在外面惹是生非,但是人整一个玩世不恭的执挎子弟,要想担下梨家的重任,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唯独梨湘芸,刚柔相济,互有所长,这也是她尽管是个庶女,却仍得梨振茂器重的主要原因。

  他要么不用心,要用心必是重用。

  正想着,梨振茂随着管家进了屋子。明亮的灯光在天色将亮未亮的宣染下显得有些昏暗。

  李歆玉没想到梨振茂这个时辰就过来了,不是刚走没多久么?她连忙迎上去,“老爷来了?”

  外人在时,府里的老老小小都得尊称他为一声家主,可是私底下,李歆玉和大夫人都会唤他一声“老爷”,当然昨天葛耀老夫妇在时那是个意外。梨振茂起先也是不习惯的,硬邦邦的称呼听顺了耳,忽然有人唤得如亲切,心中某根心弦猝然一动,觉着不伤大雅反而还挺舒服就由他们去了。

  “爹,您怎么来了?”梨湘芸半撑着身子要起来,梨振茂眉目一冷,伸手压下她的身子,道,“身上有伤就当爱惜自己,都这样了还起来做什么?”虽是责怪,但语气里有明显的担忧。

  梨湘芸一愣,做了梨家十几年的女儿,梨振茂虽然从未薄待过自己,但也没有真真正正的表露过关心。

  她似乎有些无措,“爹,您……”

  “我怎么了?”梨振茂大概还未察觉自己的异常,在床边捡了个位置,问道,“一惊一乍的,可是伤口又疼了?”

  梨湘芸愣愣地不敢说话,她有点觉得像是做梦。父亲是在关心自己么?这么赤裸裸的担忧她受宠若惊。

  她知道,她自残父亲必会对他刮目相看,毕竟他视梨家的利益至上,可没想到前后反差这么大,当真是福兮,祸兮!

  “怎么了?管家……”梨振茂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伤口又犯疼了,刚开口喊管家再去请大夫,梨湘芸回神道,“爹,叫管家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再去请大夫为你诊治。”

  “芸儿好多了,不用再麻烦大夫了。”梨湘芸道,“谢谢爹关心。”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好。”梨振茂皱眉。

  “不碍事,多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那行,你就休息吧,我就过来看看而已。”梨振茂起身,朝着李歆玉嘱咐道,“好好照顾芸儿,若是有需要,随时来书房找我!”

  “是。”李歆玉怔怔的点了点头。

  待梨振茂出了屋子,梨湘芸见母亲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蹙眉问道,“娘,你怎么了?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李歆玉怔怔地回神,眼角有止不住的湿润,她低下头抹了下眼睛,柔声道,“你爹,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是啊,是有些不一样。”

  梨湘芸松了口气,看父亲刚才的态度,葛家的事情应该不会再牵怒于她了,没想到一次自残,竟还换来了父亲的高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她向来有主见,并非自残是盲目的求死,不过是以退为近的手段罢了。

  不过接下来的要怎么做,她还得好好想想。尽管葛家的事父亲会担着,但是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休声,不过是看到自己以命抵命的份上。等到来日,她活泼乱跳地站在大街上,看风景买胭脂,昔日的丧女之痛又会缠绕心头,何况凶手未伏,葛叶的死总会重提案头,到时梨家可能又要不安宁了。父亲能呆一次,却不能次次相保,他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总有一天也会烦乱,最后她的处境仍是堪忧。

  总不至于,他们每次来闹,她都自尽吧。即便分寸有序,但流血过多,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想来想去,头又疼起来了,这梨家到底不是真正的避难之所。可除了梨府,她还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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