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直白的夸赞，庄黎心中自然是极为受用，对这嘴巴甜的小少年忍不住想要赏他一颗糖吃，瞥见身旁的王素依旧沉着脸，不知道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姐姐问我怎么知道公子身上有伤，我是闻出来的。虽然过去数日，不过公子身上还是有一丝及淡的血丝味道。观望公子面色，也是气血有些不妥的模样，好在应该没大碍。”
庄黎还在心中吐槽这么个小毛孩子还会望问闻。而且诊断还是如此正确，倒是让人惊艳，不知道再被调教几年，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大概会成为一代名师吧……
寒暄完那孩子就竟直挂到了云断的身上“师兄骗人，上次走的时候还说过段时间就来看我，没想到让我眼巴巴的等了两年……如今我都已经将观中的医术学完了，若是你再晚来一年半载我就要被师傅送到仙药谷中去学习医术，到那个时候见师兄一面便更难了。”
看得出他与云端极为亲切，毕竟这山中常常来往的都是那么几个人，那孩子自然也欢喜的紧。
一路上听云断说起过闲鹤师傅虽然自己过得散漫，却是对徒弟管教极为严厉，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没学完一门功课便接着去学习下一门，直到将这仙鹤观中的知识都学习完了便会被他送到其他地方去继续学习。
一旦到了被送出去的时候，那说不定在回来就是好多年以后。
只是他送去的地方都是他在江湖上的朋友。逢个一年半载，闲鹤师傅在山上呆得骨头痛了，想起自己的小徒弟了，便抽空去看看。不过到底是隔多久去，那得看闲鹤师傅的心情来定。
云断学完闲鹤观中的武功之后被送到更远处的青峰剑中学习剑术，被闲鹤师傅遗忘在那里整整三年才接回来。回来后听心明师傅说起那是因为闲鹤师傅与青峰剑的掌门向来不对牌……后来云断又被送到眉山派学习。几乎每隔一个月闲鹤师傅都带上各种云断喜欢吃的去看他，并且真的如同慈爱的父亲一般的对他嘘寒问暖，比起往日对待徒弟那副爱理不理的态度，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直到他学成归来后，才听路野师傅八卦起之所以闲鹤师傅去看望他那样勤快是因为在他年轻的时候与那眉山派的女掌门有过一段，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乌龙原因，并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不闲鹤师傅倒地是极为惦记的，也不知道那阵跑那个勤快倒地有没有能起到旧情复燃的作用……
无奈是崖断所学习的进度是在太快，不到半年就将那眉山派的功夫学到手。女师太见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便终是将他赶出了师门……
于是为此闲鹤师傅还埋怨了他好一阵子……
山上都是修行的人，自然吃的也是青粥淡菜，不过对于一路上都在缺粮少肉的三个人来说已经是极为满意。庄黎不管那么多三下五除二的给自己的肚子先灌了三大碗下去，才勉强放慢了吃食的速度，抬起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王素倒是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心里还嘀咕着难道那厮不饿？
然后才想起毕竟那厮是大凤的天子啊，大概从小就被宫中的条条框框束缚着。食不言，寝不语。哪里能和自己这个粗人相比……
比起什么饿不饿，痛不痛之类凡夫俗子的问题……大概天家的威仪才更为重要……
等到她咕嘟咕嘟的又喝下一碗总算拍了拍肚子，嘴角勾起一个一个满足的笑意，对面王素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活得真糙……
吃过饭崖断就去熬药了，云断也是难得的没有粘着王素，毕竟这仙鹤观中高手众多，不用担心王素的安全，再来他难得回来一次，吃饭时间又被路野师傅盯上，叨叨个没完。这会子被他几个师兄弟捉去叙旧了。
这仙鹤观的建筑都散落在这仙鹤山峰之上，星星点点，由小路和栈道连接。听说这其中还有着某种阵局，若是生人又没人引导很容易迷路或者是被困在这山上。
庄黎出了殿堂，面前是一排半人高的水缸子，里面种着不少睡莲，山上的气候比之于普通地面上来的要晚上许多，现在明明是盛夏，气候却是如同早春一般还有些冷。原本云断派了一个小道士给他们引路，庄黎却是觉得不自在，想独自在这山上转悠两圈，那小道士也没有勉强，只是叮嘱几句便回去了。
庄黎就坐在台阶上，已经是夕阳西下，周围的景色如同在仙境之中一般沐浴着日暮的光辉，或许是因为这毕竟是在山上，落日格外的清晰柔美。将莲花的花瓣，草叶上的露珠。飞翔而过的仙鹤羽翼都度上了一层夺目的金光。
一时间恍然觉得这是比用宝石和金漆涂满的宫殿还要值钱的瑰宝。
让这么个地方成为自己的终老之地倒是一个极为浪漫的选择……早晨在鹤鸣中起来，青茶淡饭，守着一朵莲花度日。大概自己也会变得不一样。
一颗小石子叭的落下来，正中庄黎脑门。
“哎呀！”她赶紧捂着脑袋四下张望，看见王素正坐在自己上方的殿顶，大约被美景迷惑，也是格外惬意的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块。
“寝殿的方向错了~”一脸不削的瞟了一眼脚下的女人。
庄黎冲进了殿中，找到上房顶的梯子啪嗒啪嗒的就跑上去。木质的梯子被她踩得嚓嚓做响，梯子上是个小阁楼，阁楼两侧有个三角形的窗口，她跑到窗口正好看见王素一脸悠闲的坐在房顶一个窄小的平台上。
这殿顶的地势极高，庄黎的双眼被似乎是近在咫尺的落日余晖充满。她被面前的美景震撼，连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都没有察觉到。
“白痴……”
直到隐隐听到王素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到王素，本来想以牙还牙的骂回去，却又在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人可是皇上……还有能够拿掉自己脑袋的权利……并且那个权限可是随时……
赶紧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张嘴还好悬崖勒马没有说出口……恭恭敬敬的哄着面前的大爷
“皇上还不休息？”
王素一眼看过来，那个眼神似乎早就猜透庄黎心里在想什么，那种被上司看穿心里在叨叨他坏话的感觉实在有够难熬……慌忙心虚的打着哈哈到
“皇上，要奴才伺候您回房间休息？”
王素看这女人一路风风火火的跑上来那模样分明是想找自己算账，如今却说出如此婉转巴结的话来，生怕触怒了自己，不由得觉得她好玩。她比之于自己在之前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更生动些，也更能挑起自己的神经，似乎自己总是忍不住要逗逗她。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是他遇到过的胆子最大的女人。有时候又觉得她畏畏缩缩比御书房伺候自己的小太监胆子还小。
这个女人他看不透，却又极喜欢，若是看见她，便总能因为她生各种闷气，若是看不见，又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总牵挂着……这种感觉他也是从小大大从未有过……
这一路过来经历也不算少，说起辛苦，王素并没有觉得。他经历过比这些事情更糟糕也更危险的境地。从他决定要争夺王位开始，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可是他都能够冰冷的从容应对。
可是现在呢？这次呢？
王素说不清楚，他叹了一口气。面前的女人极为漂亮，可是算起来似乎有什么比貌美更为厉害的东西让他觉得深入人心。
自己在看到她受伤而生死未卜的躺在那里的时候心中那阵害怕失去她的后怕自己便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来。
与在皇宫中不同，与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可是这个笨女人，似乎没什么心眼，一时认真又一时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样想。
不过自己终究是败给她了……
他拉过她的手坐到自己旁边。就想这般静静的坐着。
夕阳在发出了夺目绚烂的光芒后迅速退隐到云层之下，大地之上也迅速蒙上了一层暗淡的影子。王素从身旁拿起一个酒囊，庄黎瞬间认出来……
“这是……这是那位宽忧师傅的酒囊！”
王素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你偷了宽忧师傅的酒囊！……”庄黎刚刚说出口便又意识到自己这特么的是在作死么？居然有胆子说皇上偷一个山野道士的酒囊！？自己是活得有多不耐烦……就算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啊~
这山上的道士眼睛耳朵都毒得很，虽然没有人点破，却是都明白王素的身份。江山都是皇上的……谁会跟他计较什么破酒囊的事情……
庄黎正胆颤间也发觉王素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她乖顺的在王素身边坐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一路上两个人自然是亲近了许多，不过王素在离开青桥县后又和自己生气起来。伴君如伴虎，自己也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位大爷。
在日暮最后的余晖中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免也觉得心中尴尬。
她穿着在附近县城中买到的一件极为朴素的花布衣服，染色和做工都极为粗糙。京城布坊中随便巴拉一块出来都能胜过它千百倍，自己在乡间折腾了这么许久，洪荒天灾，怎么可能养人？就算并没有镜子可照，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刮花和粗糙……加上这身廉价的土布衣服……
整个人就是活脱脱一村姑，毫无颜值可言……
又暗自感叹起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对赵瓷的这幅皮囊不自信起来，这副模样回去，倒是解决了皇后和含琴贵妃对自己的妒忌……
可是现在却又似乎隐隐希望能够极为端庄体面的坐在王素身边……心中乱想了一通，回过神来，不由得想拿块板砖敲晕自己。
我这都是乱想些啥……
她是喜欢王素没错，可是自己向来小心翼翼极为有分寸，只巴望着自己能够保全这点小小的心意陪在他身边，可是从来没有过更多非分的想法来。她愿意，王素还未必愿意呢……想着这些，又是觉得一抹哀愁笼罩在头顶。
王素并没有看她，哪里管得身边这个小女人的心思，自顾着打开酒囊往自己嘴巴里面灌了一口。
夜幕逐渐降临，山上归于平静，老道长敲钟报时，宣布着夜晚的来临。这山间万物似乎都听得懂这钟声，在天空逗留的鸟儿逐渐归巢了，三三两两，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云霞逐渐散去，盛开的莲花也已经合上花瓣，准备安睡。
鸡鸣狗吠都逐渐归于平静，到最后，连仙鹤扑打翅膀的声音都不不见了。
整个仙鹤观似乎都已经在经过平静的一天之后满意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