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密道，贯穿了戈壁和峡谷，虽说一路上环境算是险恶，寸草不生，却从来不曾让朕觉得畏惧过，就像你说的，大漠孤雁的美景，若不是在那样的地方，怎么又可能看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让庄黎似乎回到了都十年前，她和王素在西凉密道上的经历。现在想起来，倒是忘记了曾经怎样寒冷煎熬过，更多的，是记得篝火微弱的温暖和落日的绚烂。
王素递给她的酒壶，送给她的玉佩，虽然不是情物，却是让她典当了好有钱回到家乡。那样的皇上，她怎么会害怕？
那个玉佩如今还安安稳稳的在她房间的柜子下面放着，似乎是一个秘密的存在。若是还有谁能够证明着曾经有那样一段往事的话，除了庄黎和王素，就剩下那块玉了……
两个人拥有的是同样一段经历和故事，王素不知道，庄黎不能说，他们就如此看着，庄黎在那样的眼睛里，似乎找到了不少当年的神色。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会想起御书房外院子里那颗还是青涩的小石榴。
“如此说来怎么会是寸草不生的土地呢，或许那才是心里最肥沃的净土呢。”庄黎笑道。那块小小的土地，自己和王素一起去，和李良孝一起回来，到现在这样的时候，悲伤和难过统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内心又曾怎样纠结过，煎熬过前途的未卜，明天的末日，而如今，只想用很多很多煎熬去换现在这一刻。
“西凉荒漠，可是西凉人却是如同火苗一般热情，皇上出入西凉，必定遇上了不少趣事吧。”
“我可不记得有什么趣事。”
庄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接着道
“那可曾遇上了什么能结交的朋友。”
“朋友？”王素似乎愣了一下，“若是说起朋友。我却是记得有个小女孩，跟我在去往西凉的路上相遇，我曾经以为她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没什么教养的讨厌丫头，后来却是改变了看法，她并不如那些官宦家小姐般娇生惯养，倒是让我觉得刮目相看，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觉得她有些可爱。”
这话让庄黎倒是一惊，这说的分明就是自己嘛，她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在心里，王素竟然将她当做朋友！
“有那样的人？后来呢？”
“跟她只是萍水相逢，后来便分开了。”
庄黎哦了一声，有些黯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碎了，她意识到自己在王素心里，就只是那样简单的一瞥，再没有更多。
虽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期许过什么却是有觉得一些失落，她原本就不应该期许更多。
王素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倒忽然觉得奇怪起来，便问她怎么了。
“只是觉得故事不完美，不过对于平水相逢，倒也是极为够了。”
王素似乎一愣“我也这样想过，回到大凤后派人去她家打听过，她并没有回来。我本来以为应该是回了西凉，或者是去了她们老家，可是我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消息。”
“哦？”
庄黎心中此时倒像是打倒了五味瓶子一般，皇上，皇上竟然会派人去找过她！
“她家里面的人似乎从来没有担心过她，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疯疯癫癫没心肺的小痞子，就这样消失了，倒是也不觉得可惜，可是也明白了人的脆弱。
或许她早就死了，也或许活在哪个角落。”
他有时候多么多么希望他还活着。那是唯一一个女人，见过他身为王子高高在上的模样，也见过他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而她却做到了平静如水，与他同月饮酒，所以一直以来，他是那么希望那个小小的孩子能够活下来。能够陪着自己。
“若是皇上再见到她，还能认出来么？”
“不能。”
庄黎疑惑，赵瓷小小丑丑的模样，不是很容易记得么，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今会长成这样……
“那个时候我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只记得，大概是个丑丫头。或许现在更丑了罢。可是在心里，却是觉得很多话想跟她说起，就像一个影子，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一般。
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也鲜少有再想起她，可是你说起朋友，我却是觉得她算一个。”
庄黎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眼中的王素是个心思缜密有目标和抱负的人，他如今位高权重，步步为营控制着整个大凤。他的朋友，却鲜有朋友。王位之上，到底是寂寞的。
“皇上，你若是心里有她，那么她心里便有你的……不管她现在在哪里……
“若是额娘在世，她应该很喜欢你。”王素忽然说，他看着庄黎，模样是那样精致与柔和。
他这一晚上说出的话，竟然比庄黎在御书房伺候的这段时间所说的话都要多，王素无意间似乎露出了一个笑意，虽然不明朗，却被庄黎看在眼睛里，那个笑意有太多被融化后的暖意，以至于此后的很多年，一旦想起来，庄黎也会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皇上的额娘，我听老嬷嬷说起，就是住在梅院中的梅妃吗？”庄黎问道，她不确定是否皇上会告诉她更多梅妃的事情，不过她对于这个女人的好奇却是一直一直以来有增无减，是怎样一个女人，让碧亲王念念不忘，又是怎样的原因导致他们如今的的局面。她太想知道，也觉察出这其中的事情，似乎都和那个梅妃有关系。
“梅妃？我的额娘，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一天妃嫔。不过她那般的母亲，倒是也没有觉得过委屈。”
那杯打翻的茶水溅出的水点已经浸透到奏折上，庄黎这个时候才发现，慌忙用布去搽，却被皇上一手将奏折合起。有些尴尬的继续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为保西凉公主，从西凉到这大凤的土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是一条死路？”
庄黎没有想到王素会问起这个，倒是心里有些惊异
“这样欺君的罪名，若不上皇上法外开恩，自然是活不成的，可是西凉宫主与我情意深重，当年我从大凤被拐至西凉，也是前途渺茫，却是因为年幼没有想及太多，我想在我踏上返回大凤的路的时候也做了一回儿时候的梦，没有想太多吧。不过就算是怎样的死罪，我还是会来。”
她第一次如此内心平静的看向王素，似乎坦白了太多自己的心事一般，不畏惧触怒龙颜，也不在紧张自己的处境。
他面前的皇上，是哪个同她一起前往西凉的王素，是她心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她怎么会怕他呢？
“你倒是坦白，你拼尽全力做这件事，就那么自信能够保她这条命下来？西凉现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想要找到一个西凉公主会是很难的事？”
“皇上不是也没有尽力去找么？”
“你就那么断定？”
“若是西凉公主找到了，我还会在这里给皇上奉茶吗？”
似乎是一个极为微妙的表情在王素脸上一闪而过，庄黎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能够确认王素现在至少是知道戈雅和西措藏在哪里的。
她有一瞬间觉得紧张起来，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皇上知道了西凉公主在哪里，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控制西措号召天下，对于西凉依旧不愿意诚服的少数西凉人，西措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最后的希望。若是由控制西措来控制西凉，那么对于大凤对西凉的统治自然也省了不少事。
可是如今对于西凉的统治，依旧在西凉三皇子的名义下，并没有半点西措传闻。
但是若是皇上不知道西措的下落，那刚才那一抹让庄黎觉得奇怪的神色又是什么原因呢？
若是皇上真的知道了西凉公主的下落，为什么又不愿意大大方方的承认？应该在朝堂之上宣布才对啊……可是没有，若不是今天提起，怕是庄黎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接下来皇上又会怎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