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娶于翠的时候伤了姥姥的心。
这个姥姥是我亲生母亲的妈妈。她曾说只要于翠在,她就不认我们这一家人。
当然,我是个例外。毕竟她是我的亲姥姥。
于翠走了,我去看望姥姥,把事情跟她说了,并说想搬过来照顾她。
姥姥的年纪大了,的确需要人照顾。
搬到河西的陈家集,最高兴的是陈小娣,最不高兴的应该是二狗娘。
二狗娘恨着我呢。
至于陈小娣,据说我小时候下河淹了,是她把我从河里捞起来的。
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感恩之情也淡很多。
不过,以前还是走动过几次。
陈小娣的体格跟郭云彩差不多,很多时候让人感觉更像个男人,所以都二十七了还没嫁出去。
以前倒是应过一门亲事,可后来跟男人吵了几句嘴,她气不过,上去给那个男人来了个背摔,跌得那男人七腥八素的,说什么也不要她了,不但如此,也没人敢上门给她说亲,愁得她爹娘整天唉声叹气,可又没有办法。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她,不过碍于她曾经救过自己,面子上总要说的过去。
曾经试图把陈小娣和我认识的女人比较,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郭云彩虽然身材魁伟,可让人看了毕竟是个女人,而陈小娣,那就活脱脱是个男人,故而也不怎么跟她来往。
我把宋水村的地包给了村里的一个人,安心住到了陈家集。
虽然我不喜欢陈小娣,却也不是很讨厌她。
这对她来说无疑已经是最高兴的事,没事就会跑来找我。
一晃到了春节。
因为在这里熟悉的人不多,我先去给陈小娣拜年。
她见我来了,很高兴,将我让到屋里,说什么也要我到炕上坐一会儿。
我连忙推辞,说:“我还要回村给老人拜年!”
陈小娣却是不让,挡在门口,说:“你上去,就坐一会儿!”
我无奈,只好脱了鞋坐到炕上。
陈小娣用盘子装了些花生瓜子端过来,大刺啦啦的坐到我的身边,说:“吃花生!”
我拿了一个捏在手里,问:“你家里人呢?”
陈小娣说:“我们在大哥那里过的年,爹娘都在他那儿。我受不了嫂子的脸色,自己回来了。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像个人,那也用不着天天数落我。”说到这里,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我的心一动,连忙安慰她,说:“你别这么说自己。”可惜,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赞美她,只好作罢。
陈小娣微微的叹了一声,说:“我也知道村里人都是怎么说我的。有些男人说的可难听,说我下河根本就不用穿汗衫,跟他们一样,穿个大裤衩子就行了,反正也看不出来是个女的。”
我心想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陈小娣看我不应声,气呼呼的问:“是不是你也这么想?我就知道你们都这么想!我也不是一点不没有。”她努力的挺了挺胸,可怎么看也是平的。
我说:“你管别人怎么说干什么?”
陈小娣幽幽的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根本就不行。天天有人在你背后嘀咕你,你装听不见是不可能的。”
我很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境,说:“你别多想!我就觉得你挺好,我就是太小,要是我跟你年纪差不多的话,说不定就娶你回家做媳妇呢!”
陈小娣显出少有的忸怩,却也洋溢着兴奋,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觉得她太幼稚,自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会如此的高兴,连忙点点头,说:“真的!”
陈小娣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哄我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这么多年,谁也没哄过我,就连我哥哥都没这样对我,到头来哄我高兴的竟然是你这么个毛头小子。”
我轻轻的哼了一声,说:“哼,我哄你高兴,你却来骂我。早知道……”
陈小娣突然用手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解释说:“我是心里高兴!”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只是她对自己的态度,或者是她眼神里隐藏着的东西,我突然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拉,顺势压在她的身上,半开玩笑的说:“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个毛头小子!”
我的语气略微有些飘忽,主要是为了让她不要太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也做好了只要她一反抗,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的准备,让她绝对认为这只是个玩笑。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陈小娣一动不动的躺着,瞪着眼睛看着我。她的举动让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为了表明这只是一个玩笑,我依然说着:“还说我是毛头小子不说了?”
陈小娣抿着嘴笑着,像是在告诉我自己根本就看穿了我的心意,但并不当回事。
我完全愣住了,识趣的从她的身上爬起来,重新做好,喃喃着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陈小娣没起来,挪动了一下身子躺正了,说:“我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还以为你会打我呢!”
陈小娣笑着说:“你又没把我怎么样,我打你干什么?你不都说是开玩笑了吗?”
“那我不是开玩笑呢?”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即使不是开玩笑也没事,反正也嫁不出去!”陈小娣的语气里带着苦涩,脸上却挂上了娇羞。
我吐吐舌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了。犹豫了一下,说:“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真要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毛头小子了!”说着话,再次欺身上去,压在她的身上。
这一次,陈小娣没有像刚才那样不动,将我推开,说:“别闹!我说着玩的。”
我本来对她也没又太多的兴趣,看她拒绝,也不再继续,说:“那我走了!”
陈小娣没有挽留。
天渐渐的黑了,不知何时起了北风,呼号着漫过屋顶,从萧条的树枝缝里溜过去,带着漫无边际的寒冷。
枝桠瑟瑟发抖,在黑夜的风中哀怨的摇曳着。
姥姥烧的炕暖暖的,围在被子纳着鞋底。
我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满脸皱纹的姥姥,心里酸酸的。
昏黄的灯光照到外面很近的距离,不过透过窗户,我看到下雪了。
雪花很大,落在外面的窗台上,很快铺成了一层。
百般无聊的我干脆趴在窗户,看着外面纷纷飘落的雪花。
虽然视野范围很小,可同样乐在其中。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我看了姥姥一眼,问:“这么晚了,会是谁?”当然,这样的问题只是一个习惯,姥姥自然也不知道。
姥姥看了我一眼,朝窗外望了望,说:“你到门口问问。问清楚了再开门!”
我下了炕,在外间找了个斗笠带上,出了门,来到院门口,问:“谁啊?”
“是我!”声音带着一丝的哽咽,不过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出来是陈小娣。
我连忙打开门让她进来,看着她果然在哭,问:“你怎么了?”
陈小娣恨恨的说:“刚跟我嫂子吵了一架,我哥竟然打我。爹娘在边上看着,也不管!”
雪依然很大,我说:“先进屋里!”进了屋,我看到她的脸上红红的印子还在,气恼的说:“我可真下的去手!”
陈小娣委屈的流着眼泪,说:“我再也不认我这个哥了!”她哭起来终于像个女人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关系。
姥姥微微的叹了一声,说:“快上炕,下面那么冷,上来暖和暖和。”
陈小娣也不客气,脱了鞋上炕,将腿伸到被子里。
姥姥那边放着纳鞋垫的东西,根本坐不下人,我便靠着炕边,和陈小娣并排坐着。
我和姥姥一起安慰了她半天,陈小娣这才不哭了。
其时,夜也深了,陈小娣却没有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