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她擎着画笔的手不住的抖,点点油墨差点儿从笔尖洒在画板上。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轻轻从她手边取走画笔,搁置在笔盒里。
任季雅抹了抹眼泪,把画从架子上取下,收好画板,准备离开。
顾烨南站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两人的脚步声在阒静的走廊里低低矮矮响起,显得异常和谐。
突然,从前面跑来一群护士医生,直接冲进刚刚那对夫妻的病房里。
任季雅猛然回头,她几乎能听到老妇人在生命尽头最后拼命呼吸的声音。
顾烨南沉了眸等她把情绪收敛,却听到病房里传来悲恸欲绝的嚎啕大哭声,是丈夫的声音。
任季雅俯首盯着未干透的画像看了许久。
想不到,她和顾老太太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这真的是他们最后的画像。
任季雅抬头,顾烨南淡漠地从她身边走过,脸色阴鸷。
他精致的皮鞋发出异常响亮的声音,响了几下骤然停止。
顾烨南回头看任季雅,又折返过来自然而然扯了她的衣袖直接把人拽到电梯旁。
身边这人可真冷血。
刚刚那种情景,是个人都会被感动到泪流满面,可顾烨南却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是伸手按了电梯,然后把她拉了进去。
“这世上每天都在死人,难道都像你这样悲春伤秋?”顾烨南眼底划过微丝晦暗。
“那个老妇人,就连死都不忘记亲吻她的爱人。”任季雅冷冷道,“像你这种人应该理解不了吧?”
顾烨南的气息蓦地靠近,任季雅差点儿被他盯得分了神,这才连忙闪身后退。
谁知,顾烨南却一声不吭地把她拉到胸前,用胸膛抵住她的身子,耐着性子道:“没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他们在一起一辈子,够了。”
任季雅怔愣半晌,猛然参透顾烨南的话。
头顶的男人直起高大修长的身子,平淡无波地说:“现在可以回画廊上课了?”
“嗯。”任季雅虽然心里还是涩涩的,可刚刚经历的毕竟是别人的生活。
两人回到画廊,任季雅先把从医院带回的画放在画室,就把顾烨南请了进来。
这边的画室已经和开始截然不同,任季雅做了简单的装修,充满艺术气息。
顾烨南环视四周,才看到桌上的墨盒里分布着一个个小方块。
他知道那是颜料盒,可里面的颜色在他看来都是白茫茫一片。
忽然,任季雅从他身边经过,在每个颜料块处贴上写有颜色的便签。
红色,绿色,蓝色,黄色,整整排了十二个。
“你虽然分不出颜色,可你认字。这样我写好字,你就知道是什么颜色。”任季雅取来画笔,沾湿,让顾烨南拿着。
“这是……”顾烨南蹙了蹙眉,他还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教画。
“你沾上黑色和黄色在纸上画一画。”任季雅摊开一张大白纸。
顾烨南画了两道,这才发现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是黄,深的是黑。其实可以通过深浅来区别颜色,你的眼睛能分辨出来,对吧?”
“嗯。”顾烨南点点头,“我能分出来。”
“我这主意不错吧?”任季雅晃了晃头,俏皮地掀了掀眼皮,笑得两边梨涡都跑出来。
顾烨南盯着她看,眸光复杂,“你怎么想到这主意的?”
“我从网上查了查,又看了些专业文章,网上很多教特殊视力人画画的方法,都可以拿来试试。”
所以,这女人还是费了些功夫?
任季雅发现,顾烨南深深看了她之后,眼睛又注视着不远处的几幅风景画。
“我教你画线条。”任季雅走到顾烨南身后,让自己的手掌握住顾烨南的大掌。
她带着他的手腕在空白的纸上画出房子图形,趁顾烨南不注意悄悄松了手掌,顾烨南不由自主完成了剩下的线条。
“太棒了,画得很好呢!”她激动地拔高了声音,却没发现顾烨南缓缓转过身,不客气地从她手里取走画具。
她吓了一跳,看到顾烨南近在咫尺的俊颜,脸色大变。
顾烨南有很多话想说,可在看到她震惊的眼神时,想说的话硬生生被堵在喉咙间。
他只是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在她惊愕的表情中凑在唇瓣亲了亲。
“我,我看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下次我去你办公室教你画。”任季雅抢先一步,从顾烨南的气息中走出来。
刚刚他差点儿让她窒息。
顾烨南深叹口气,似乎在沉思什么,开口问她,“如果我眼睛手术不成功,像刚刚那对夫妻一样躺在病床上,你会怎么样?”
“啊?”任季雅脸色突变,身子忍不住瑟缩下。
他的这个假如,也太让人难以回答。
陌生人都能让她哭,更别提顾烨南。
她这样想的时候,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她的定位中,他也就比陌生人更近了一小步而已。
“你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吧。”顾烨南自嘲地冷笑声,从她身上抽回视线。
任季雅心底剧烈起伏,她忍不住探着身子拦在顾烨南身前,倏地红了眼,“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
“哦?”顾烨南来了兴致,扳过她身子,望着她俏脸上漂亮的弧线,问:“那是怎样的?”
怎样?让她说她也一时说不清。
可他直勾勾盯着她,非要等她回答才罢休。
“你毕竟是小涵的父亲,我们也算是朋友,而且……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你的眼睛一定能痊愈!”
顾烨南心底有说不出的压抑,他把任季雅抵在墙壁上,俊颜崩得紧紧的,“你就拿你孩子的父亲当普通朋友?”
“顾烨南你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
任季雅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画室。
这间房子的气压太低,让她喘不过气,她要迅速离开顾烨南。
“你到底还是在逃避。”顾烨南眸光深沉,冷冷瞪着她,从她身边走过。
逃避?任季雅望着顾烨南高大修长的背影,一时恍惚。
胡说八道!
她又不怕他,干嘛要逃避?
就算他是小涵的父亲,他们也不会永远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