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货船行驶在澜沧江上,十一月的风自北向南而来,便是行船经验再老道的掌舵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出航。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逆行的困难,还有随时从两岸出击的水盗。这些生活在天险中的人们少吃少喝,一开始被生活所迫做起驾着小船在风浪里穿梭威胁过路的大船,若是不给予他们些吃的用的,这些水性极好的崖壁人就会泅入水中,对船搞一些破坏。
像这种能搭载几十吨货物的商船,本就在这种地方行驶不便,若是船身出了一些轻微的损伤,就有可能导致致命的事故。也有人会拒绝崖壁人这种强盗行为,可那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活着从两峽中活着出去。
后来的崖壁人祖祖辈辈都做起了水盗的生意,传闻他们一族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扔到河水里,学会游泳的孩子就留下,不会游泳的孩子就任其淹死;在孩子们长到六岁时就被会他们的父辈带到河里的暗礁处,任其和恶劣的自然环境做抗争。
这些生活在崖壁上的人皆长手长脚身材纤细皮肤光滑,有好奇的商人花重金逮捕了一个崖壁人在各地做展览,后来凡是挂着他家商号的货船都沉没在这个天险之堑中。
久而久之人们对这一族敬而远之,每当行驶商船到两峽之中,在前一个停留的码头都会准备好大量的食物用来对付崖壁人,幸好崖壁人不需要银钱,不会像山匪那样杀人劫货。
三峡十二关是这片苍茫土地上的死亡之关,曾经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越过这些天堑的只有商人。
商人天生趋利,骨子里对财富的向往趋势着他们去探索未知的财富。
朱自修也不例外,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若不是为了某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这种难以出行的天气他也不愿离开庆元县。
这样想着,朱自修打了个哈欠,擦擦眼角的泪。
“还有多久能到家?”
“这会已经到生死崖了,估计明天此时就能抵达县码头。”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人站在他身后冷静道,狂乱的大风似乎都不能吹动他。
朱自修突然对他此时此刻的想法有些好奇,“你真的要跟我去庆元县?”
黑衣男人身体僵硬片刻,鼻尖萦绕的是潮湿冰冷的江风,这股风他感受了十多年,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血脉里,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不可能忘却。
“戚风受您所助逃离苦海,当时的誓言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男人的坚定让朱自修有些自讨没趣,他摸摸有些发痒的鼻子,没忍住打个喷嚏。没过一会就有人搬来屏风和躺椅,在甲板上搭建一个温暖的小窝。
“罢了,不回去更好,待在我身边你才能看到更广大的天空。”朱自修伸长了腿放在茶几上,价值千金的白象茶被他踢翻在地,他放空思绪,回想起自己这将近半年的行程,竟有种不知是梦中客的恍惚感。
从中原腹地到最南边的海岸线,再绕过邻国前往十二关,朱自修还能活着回来都已经是奇迹。
这一路上没有一天时光是悠闲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被卷入这场惊天阴谋之中,只能跟着风浪随波逐流。
戚风向远处苍茫望去,江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大雾,磅礴的远山都变得虚无起来,鼻尖腥味更甚。
他透过黑色面纱看到雾中隐隐绰绰有黑影闪过,便抬脚走向船舷,低头往深不见底的江水中望去。
两峽之险不仅在其风高浪大,更在其水下有数不清的暗礁,那些暗礁藏在水中严严实实,只有在大风席卷江水向上而去时,那些暗礁才会露出它们的真面目,可这时水线下降,船身一旦碰到暗礁基本就是船毁人亡。
经验老道的掌舵人进入这条航线也会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这条船上的掌舵人叫老霍,是庆元县最有名的掌舵人。
他为人胆大心细,家就住在澜沧江边,祖上几代都是靠打鱼为生,老霍年轻的时候好刺激,一个人撑着独木船在澜沧江水势最凶险的时候出船,靠着技艺高超从暗礁中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由涌出不少敢于挑战的年轻人,渐渐的两峽两岸的人反季节出航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老霍也一跃成为这百里长滩上人人称叹的船头。
老霍在朱家干了几十年,出航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次。年纪已大的他也有不少亲传的徒弟,都在朱家的船队上。
这次出行,老霍百般劝阻。
“今年不比往年,若是东家一意孤行,定要在十月份之前回来,要么就明年再归来。执意年前回来谁也不肯保证能活着回去!”
这一番话说的人心惶惶,朱自修不得不给船上的工人双倍的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艘船才得以出行。就连老霍也亲自跟来,想要给朱自修保驾护航。
“水下有东西。”戚风对一旁下人道:“告诉船上所有人戒严!”
“是!”
朱自修被脚步声拉回思绪,站起身看甲板上的人乱中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比上之前更是慌张。
“这是怎么了?”
“主子进船舱里吧,怕是有危险。”
戚风把腰间皮鞭抽出来,裹挟着朱自修进入船舱,他想要扭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戚风捂着眼睛推入船舱,门被关上,戚风却没进来。
外面既没有打打杀杀的声音,也没有人们惊慌的叫喊,朱自修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屋里转来转去。
朱自修刚进去,甲板上就突然出现许多皮包骨的崖壁人,他们牙齿锋利,皮肤整体呈青色,即使在这么冷的天气周身也并未穿很多衣服,而是裹着轻薄的鱼皮。
大多数拦截商船抢劫的都是男子,不过也有少数技艺高超的女子混在其中,通常有女人存在的队伍里,这个队伍的实力都比别的要高许多。
这次就是如此,戚风看着远处甲板上的青皮女子有些出神。老霍他们早有准备,看到崖壁人上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让下人去船舱里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搬上来。
其余的人便在甲板上和那些崖壁人对峙,更有人好奇地对着唯一的女崖壁人指指点点。
轻薄的鱼皮裹着她的身体,女性美好的曲线让这些禁欲已久的男人们有些激动。
“真刺激,就是青楼里的女子也不敢这么穿啊!”
“真的,我都有反应了!”
崖壁人的女首领脸色有些不对,直接一鞭子抽了过来,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男人顿时捂着脸惨叫起来。
其余的人都拿起武器指向他们,气氛紧张起来。
老霍是见过大场面的,他让人把那两个嘴碎的拉回去,又向那女人道歉:“我这两个手下口无遮拦,还请见谅。我自会管教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此时手下把粮食都推了上来,那群崖壁人看到食物才露出笑容,清点过食物后在女首领耳边轻语几句,一行人便把食物运送到小船上,女首领则站在船边,等他们把全部的食物都搬下船后,整个人如同一尾鱼儿,直接从船上跃入水中,竟是一滴水花都没激起。
那几艘装着食物的小船在这种天气里还能运行自如,澜沧江恶劣的天气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至于那个跳入水中的女人也再没有露出过水面。
纵然早有听闻崖壁人都习得一身好水性,可亲眼看到他们如此,众人依然讶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