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沉摇了摇头,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侧过头漆黑的眸看向于曦,神色不明。
于曦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微微别开眼,轻声嘟囔,“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知是因为他连轴转的太过疲惫,还是一室静谧里的灯光太过柔和,此刻于曦低缓的声音听在耳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软软的。
深吸一口气,言沉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
“去哪里?”于曦不明所以,然而言沉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径自走了出去。
华灯初上,余热在落日最后沉落之际一并带走,已经是八月的尾巴,夜幕降临后风也渐渐转凉,透过半降着的车窗灌入沉静的车厢里。
看着前方的丽园,于曦突然发现自从她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和言沉之间也再没有像现在这般靠近的时候了。
别墅里的一切都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她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都还安静的存在着,细枝末节处都在无声的宣告着来人,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人。
或许是面对了一场千夫所指,她有些许的疲惫,所以在面对这一切时才会格外有感触,莫名的情绪像一颗颗透明的泡泡在心里升起又蹦开,她想她是累了,疲惫的心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来休憩。
可是……她怎么能休息呢?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可以奢求一个安稳?
“要喝点么?”言沉脱了外衣,卷起袖有金色镶边的袖口,径自走到吧台前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开瓶后举着两个杯子对着于曦晃了晃。
心有郁结,于曦看着他手里深红色的酒瓶,直接走过去坐下,言沉眼角上挑,给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
于曦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滑动,“你说,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对他的孩子咄咄相逼,对他的发妻弃若敝履、不闻不问?”
言沉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轻轻抿了口杯中的酒,醇香很快就在唇齿前散开,片刻后才低声开口,“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何必在意别人?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知道啊……我从未想过可以依靠谁,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人,”顿了顿,她又苦涩一笑,“可是不依靠不代表不难过,我不为自己难过,而是为妈妈难过,为她不值。”
“那是她的选择,既然如此,她就应该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是这个代价却太大了!”于曦低着头,声音却陡然抬高,想到妈妈痛苦的离开人世,她的眸子染上一层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她明明是那么好……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原因的事情太多了,人为什么要活着?人为什么要有感情?于曦,永远不要问别人为什么,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你才有资格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曦抬起头,一脸懵懂的看着言沉,此刻的她仿佛是被人抛弃的一只小兽,她被她的亲人遗弃了,她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而现在你还不够强大,所以你要做的,是隐忍,安安份份的做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在脑后,你还没有能力做到。”
言沉的眸子深不见底,视线直直的对着于曦,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酒香味飘散在四周,于曦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力感瞬间漫了上来。
然而想到于庆辉所做的种种,不甘强烈的占据着她的心神,她的心被仇恨充斥,搅得她难以平复。
“凭什么?我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可能放弃!想到我妈妈含恨离世,而他们却仍旧活的风生水起,我怎么可能甘心?!换了你,你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见她仍旧不明白,言沉微微皱眉,“你怎么还这么拧,你不甘心又怎样?没错,他们现在活的是很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他们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有一丁点的悔恨,可是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于曦死死的盯着言沉,不理解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些残忍的话来,“我当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来!十倍!百倍!千倍!我要让他们后悔无门,让他们痛苦一辈子!”
“可是现在呢?”猛的将酒杯放下,言沉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于曦,如鹰隼一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对视着她的眼睛,“现在又是怎样的呢?”
他的声音因为沾染上酒气而微微有些暗哑,低沉的听觉震着于曦的耳鼓,她乌黑的睫羽颤了颤,听着言沉冷酷而残忍的话传进耳里。
“现在的你,不仅没有把于庆辉扳倒,不仅没有让他们痛不欲生,反而被他拖下了水,你现在百口莫辩,成了众矢之的。”
一字一句,言沉的话砸在于曦的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仰头灌了一口酒,只觉得酒意苦涩。
“以现在的你去碰于庆辉,就是以卵击石,你只可能碰的头破血流,既然还没有那个能力,那就要学会隐忍,韬光养晦,在不断的成长中等待时机,你的机会还有很多。”
于曦的眸子亮了亮,只听言沉继续说下去,“但是如果你按捺不住,非要现在就试图用一己之力将他扳倒,不自量力,那么你的路不会太长。”
吧台头顶上的暖黄色的灯光铺洒下来,将他们两个人这一方小天地笼罩其中,言沉还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两个人脸对着脸,靠得很近,他浓密的睫毛于曦清晰可见,他的眸子似乎有一种吸力,说话的同时也使于曦有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他的话在心底不停的回荡,于曦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沉思。
“明白了么?”身子向后,背脊挺直,言沉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浅酌一口,“这段时间你就安分一点,公司暂时就不要去了,我虽然保了你,却还没有恢复你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