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静默到难捱的几个小时才等到了天亮，只是睁着眼睛坐在一堆碎玻璃和被酒液浸透的地毯上，看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脑中的思绪像打了死结一般难以纾解。
直到雨声突如其来地响起，嘈杂得让他无法忽视，他才从一动不动的麻木中勉强站起身，洗漱、冲凉、刮干净胡子，换上一身新西装，走出这个只能被称为落脚处的“家”。
一路上，他都是浑浑噩噩的。
尽管是在孤儿院长大，他一向都是独立而守本分的。他知恩图报，也认真能干，正是因为这两点，他才先后获得徐若文、朱总和徐雨初的赏识，爬到了董秘的位置，却不想一念之差，被狡猾的女人所制，也因着自己的贪恋，和女人同流合污，变成了他曾经所最不齿的金钱的奴隶。
本以为心会就此沉沦，深藏在骨子里的本性却被婚姻的名存实亡和对杜星月的失望透顶引了出来，负疚感与日俱增，终于在再见到徐雨初时，积累到了顶峰。
难道真的要走上自首的路么……
杨和轩隔着车窗，望着略显阴沉的云层和雨幕，心下没来由的恐慌。
如果被关进了铁窗，恐怕连这样的景致也看不到了……
杨和轩强迫自己开始久违的工作。
徐氏只剩一些经营了多年的业务还在继续，靠着这些，他才能造出看似言之有物的报表，至于进行了一半的香水研发之类的项目，早已是空中楼阁，全靠他钻营周旋，玩着资金游戏。
他坐在电脑前，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动手做的，却发现实在的东西他已经不再熟稔，只余空洞的项目和虚假交易，他只能看着账户名称栏上跳动的光标，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填补漏洞。
如果能主动上交……填补一些亏空，也许可以换取宽大处理？
他忍不住这样想着。
徐雨初的突然出现让杨和轩猝不及防。
“徐总，你今天过来，是要视察公司的情况么？”他讪笑着搓了搓手：“这样吧，我让各部门十五分钟后过来开个会？财务总监也在……”
“不必了。”徐雨初打断了杨和轩的话，浅笑道：“昨天看了你带来的资料，我已经大致上清楚了。今天来……是想看看本市的几个项目。”
来了。
杨和轩心中咯噔一声。
徐雨初昨日询问的态度已经让他有所怀疑，今天事先没有任何通知就突然出现，说要“看项目”，可不就是突然袭击，要杀自己个措手不及么。
杨和轩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腿侧的裤缝，视线在女人修长柔婉的脖颈上停留了几秒，低下头道：“不知道徐总准备看哪几个项目呢？我让项目经理带路，带您去看看。”
“好。”徐雨初拿出记事本，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几个地址：“就这些吧。”
杨和轩接过，后背一凉，冷汗“唰”地冒出。拜自己的记忆力所赐，这些地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是拍下了地，打了地基，却还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有一个地方还因为排水没做好，垃圾没清理干净，前两日刚吃了环保局的罚单。
“额……这几个项目，由于本市的政策受限，目前都转移到东南亚那边在开展，那边也都有厂子，这里的……打算盖商品房卖了。”
杨和轩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样的说辞。他忐忑不安地去看女人的脸，突然想起女人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冷汗冒得更急了，只能勉力让自己稳稳地站在地上。
“盖商品房？取得预售许可证了么？”
“……还没有。”
“还没有，那就还没有立项，就算盖了也不能卖，有什么用呢？”徐雨初正色道：“既然拖到现在还没有动土，我跟萧总说一声，将地收回来吧，由总公司这边按规划统一调配。”
杨和轩背上的冷汗凝成了冰。
他低估了徐雨初的本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徐雨初还是当初那个徐雨初，有萧辰当靠山的她如虎添翼，此招一出，下一步，就该调查投资钱款的流向和所谓东南亚的厂子了吧。
心中被女人的温婉容貌惑得有些浮躁的部位被狠狠地按压了一下，又沉回那摊发臭的浑水中去了。
“徐总，你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突然了？”他笑着说道，那抹笑容看在徐雨初眼里，只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虽然被萧氏收购了，但重大资产的转移还是要开董事会决定的。这几个地块是由徐氏出面拍下，要由萧氏代为开发恐怕还要经过一些手续，不是您青口白牙就能决定的。”
徐雨初心中微讶，面上却不显，浅笑道：“是么？那便召开临时董事会吧。”
“好的。”杨和轩应得干脆。
董事会那几个老不修的基本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萧氏控股，也只有两位董事在董事会，只要他极力反对，此事便不能遂了徐雨初的意。
“时间呢？”
“越快越好。”徐雨初抬了抬手上的腕表，“从召集到召开，五天内吧，其他的事，就要麻烦杨助理你安排了。”
“应该的。”杨和轩皮笑肉不笑地佯装谦和地应道。
不过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女人……没有萧辰，你就什么都不是……
杨和轩看着女人垂着头，接过一旁部门经理递上来的文件仔细地翻阅的模样，暗自忖道。
他突然盯住了一处，凝住了眼神。女人洁白的后颈即使在略显阴暗的阴雨天里也白得耀眼，似乎有隐隐的香味散发出来，空气都因此变得有些旖旎了，潮气里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女子芳香。他假意凑过去看一眼，几不可查地偷偷吸了口气，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香气隐隐，叫人蠢蠢欲动。
徐雨初察觉到了。她按捺住了禁不住要条件反射般竖起的汗毛，不动声色地边上挪了一步，抬头道：“这份文件交给杨助理处理就够了，不必问我的意见了。”
见杨和轩还是一脸暧昧的模样，徐雨初强忍住心下想要作呕的冲动，掩嘴笑道：“今天既然看不成项目了，那我还是先走一步。开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到场。”
“会的。徐总慢走。”
杨和轩看着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