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戎痛恨自己脆弱的泪腺。
但情绪破开了理智的闸门，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彻底摧毁殆尽。他尝试着强撑精神，想凭一己之力扛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却在萧辰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里溃不成军。
一个字也不愿吐出，不出声求饶已经是沈从戎最后的底线。他跪倒在萧辰面前，眼泪快速掉落了不到两分钟就又重新站起，脊背挺直着，用衣袖将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尽数抹去。
“沈家是输了，但我沈从戎绝不会轻易认输。”沈从戎咬着牙关，颤抖的声音一点点恢复平静。他抬起头，与生俱来的傲气抵挡住了一时的软弱，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不是废物，不是什么没用的人，萧辰做得到的，他沈从戎一样做得到。他身负天才美名，绝不会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屈居人下，做一个委曲求全的打工仔！
脑中突然闪过江如宁的脸，沈从戎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道：“这里不适合我，自然有适合我的去处。一个小时后，我会将所有的东西移交完毕，请务必接受我的请辞。”
萧辰凝神望着他坚定的神情，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像要透过那双泪光隐隐的眸子直达他的内心。
他点了点头。
沈从戎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走向房门，伸手打开，对上了门外江如宁讶异的双眸。
沈从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擦身而过，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心气高，心性却不稳，”萧辰沉声道：“原本以为他难成大器，可以轻松地控制他，现在看起来，倒是可以期待他的另一番作为了。”
徐雨初微微笑道：“我也有同感。”
在沈从戎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可以慢慢坚强起来，成就今天的自己，沈从戎又未尝不可呢？
萧辰的脸上露出一痕笑意。
他萧辰从不惧敌手。也许，沈从戎的未来可以值得期待一番了。
沈从戎走得干脆。不到一个小时，文件资料已经整齐地堆在了徐雨初的办公室里，秘书站在一边，将最后一个电子图表存档，交到了徐雨初身边的秘书手中。
文件资料的最上面，是沈从戎的辞职信。
萧辰拈起那封薄薄的信笺，打开一看，上面用张狂的字体写着得体的公式化言语。
“呵。”萧辰微微笑着，将信笺随手往桌面上一丢，坐了下来。
徐雨初坐在他身侧，翻看着各类支出表和成本调节报告，轻声问道：“如果沈从戎不走，你打算怎么做？”
“养个闲人罢了。萧氏养了许多闲人，不差他一个。”萧辰回答，接过秘书递过来的笔，在文件上面签下了名字。
门关上，只剩下两人并肩坐着。
徐雨初丢下文件，凑到萧辰耳边，男人顺势将她的手掌捏在手心里细细地把玩，听着她在耳边吐气如兰道：“这些文件，其实也就是在我的桌面上搁了一搁，很快又会搬到另一个人的桌面上，对么？”
萧辰的动作一停。他看向女人笑得狡黠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细嫩的脸颊，问道：
“你是如何猜到的？”
“从你跟爸说，要他急流勇退开始，我就猜到了一点。”徐雨初坐直身体，认真地道：“爸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也没事了，换做是之前，你肯定早就开始工作，但是你最近一直在家里陪着，会也不开，文件也不看，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做好了慢慢抽身的准备。”
“……嗯。”萧辰突然笑了，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的老婆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现在萧氏独大，基本上没有什么障碍，又和军部盘根错节，有上层的关照和秦勋一干年轻军官的支撑，可以保萧家数十年不衰。”萧辰温柔地抚摸着徐雨初的指尖，一边说着：“我和父亲的影响力太强，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凡事讲求个势均力敌，如果我们再这样置身台前，迟早会有第二个沈家出现。”他眼帘微垂，掩去了眸子里冷厉的光，“富贵、地位、名声都是浮云，我只想要你，爸和妈都好好的。”指间一紧，徐雨初吃痛，却没有收回手，看着男人低下头，在玉白的指间上轻轻舔了舔，微红着脸听着男人继续说道：“我只想要，我们的下一个孩子好好地出生。”
孩子……
徐雨初一愣，抬眼看向萧辰，那双始终深沉着情绪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温情。
“记得么，你还欠我一个孩子呢。”
男人的低语让徐雨初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修长的脖颈，连着胸膛里的心脏都猛地砰砰乱跳起来。
“就算是不出现，放权给下面的人，萧氏亦可以尽在我掌握之中。”萧辰逗弄够了容易害羞的女人，轻咳一声，重新正色道：“但是如此一来，我就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
徐雨初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抬头问道：“那你今天带我来，是因为……”
“项目的事在我意料之外，我已经安排好了接手的人选，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继续做完这些。”萧辰顿了顿，“徐氏……我已经将其买了下来，经营收益都直接放在你的理财账户里，有专人替你打理。”
徐雨初的心又猛跳了一瞬。
“你说，徐氏？”
“对。”萧辰和她对视着，浅笑着抚摸她被自己捏得微红的脸颊：“虽然那时候你将它出售是一个明智之举，但它本该是你的，我就让它成为你的。”
徐雨初听在耳中，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也热烘烘地暖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只想将自己藏进萧辰的怀里，紧紧地扒着他，无论谁出现都不放开。
萧辰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松开手臂，由着她一点点地挪到自己怀中。
“那……一切结束了以后，我们要去哪儿？”
“上次带你去的那个岛，附近有两个风景更好的，还有难得的温泉泉眼，我把它们都买下来了。”男人的声音在胸腔里引起华丽的回响，徐雨初贴得极近，如同欣赏交响乐一般惬意，“我想带你去那里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