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微凉的阳光中驶出了近两个小时,车速终于有所减慢。
徐雨初的嘴角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喉咙里干渴得可怕,鼻孔中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灼热。即使如此,她还是始终挺直着背脊,靠着坐垫减缓腰部的负担,积攒着仅剩的一点力气。
她不去想医院里萧父萧母的处境,也不去考虑萧辰的行动——无他,萧辰总是强大的,他总会有办法、有力量去解决一切困难,这一点毋庸置疑。
徐雨初从来都没有对萧辰的能力有半点怀疑。
梅馨芮的话听起来扎心,在徐雨初耳中却只是吃不到柠檬嫌柠檬酸的人的可笑言语——换做是梅馨芮自己,她也会无条件地信任萧辰,从而无视自己的处境,一心一意地等待萧辰的到来。但对于徐雨初而言,等待是无用的,也远远不够。沈业忠的狠辣和无情已经超出了之前任何一个与萧辰为敌的人,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车队开进了狭窄的小巷,左转右绕地行进着,徐雨初一时有些眼花缭乱。好容易停了下来,她觉得胃里翻山倒海,苦涩的胃液像是要从被迫半张的口中翻涌而出。下一秒,司机重重的一脚刹车踩下,徐雨初被强大的惯性狠狠地掼到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一头撞了上去,额角立刻肿了起来。她痛苦地眯起眼睛倒在脚垫上,冷汗涔涔,却感觉到这一次剧烈的震荡叫胃稍稍平息了些,不禁惨笑了一声,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这一笑在梅馨芮听来却格外刺耳。
“哼。”她冷哼出声,见徐雨初的眼角有生理性的泪花闪过,还在不以为意地调整着姿势,扶着座椅重新坐着身体,梅馨芮扭过头不再看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跳下了车,冲车后方娇斥道:“过来!把她给我绑上!带进去!”
徐雨初迷蒙着眼,看着车门被打开,之前单手就能提起她的强壮男人又钻了进来,拿着一截牛皮绳进来将她的双手捆了个严实,又拎着她的后领将她从车里提出,一路拎着走进废旧的仓库里。
徐雨初的脚尖艰难地在地上蹭动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海鸟的鸣叫声,她这才知道,居然又到了海边。
唇边的苦笑还在蔓延。
徐雨初难以形容自己对海的观感了。无论是快乐,抑或是痛苦的时光都是在海边,徐雨初闭上眼,任由海风将自己的头发吹乱,也略略抚慰了灼痛的唇角。
身体突然一个悬空,然后就和满是沙尘的地面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徐雨初只觉得自己上半身的骨头都齐齐做出了反抗了动作一般,强烈的反弹带来的剧痛让她蜷在地上,咬紧了牙关,一句呻吟也吐不出来。
“二少!”
“是二少!”
梅馨芮挑了把不太脏的椅子坐下,正皱着眉环顾四周,却听见从外到里男人们兴奋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她本能地想站起,又克制住了动作,将自己的坐姿调整到了最优美的态度,斜倚着扶手闲适地坐好,用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只见沈从简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大踏步地走进。他像是没有看到扶手椅上顾盼生姿的女人,只是将自己的宽边眼镜摘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擦着,朝徐雨初的方向扬了扬头。
“就是她?萧辰的女人?”
“没错。”强壮的男人回答道,“一路上还想着要跑,不过没用,还是被我们抓到这里来了。”
“好,你们做得不错。”只是一句简单到近乎随意的肯定之语,却让像熊一样的男人咧开嘴憨憨地笑了起来。
沈从简周正的轮廓、干净的五官无一不透着“斯文”二字,可说出的话、手上的举动却和他的样貌相去甚远。他扫视了一圈围在他身边毕恭毕敬的男子,朝其中一个招了招手,那人瞬间会意,弓着背将自己的手枪呈到了他面前。
沈从简拿下手套,用手指将手枪拈起,甩了个枪花,握在掌心里掂了掂。像是满意于手枪的重量,他歪着头眯眼看了看地上蜷缩着的、用不甘示弱的眼神盯着他看的徐雨初,微微笑了笑,抬起手对着她大腿的方向就是一枪。
“砰!”
地上堆积得厚厚的沙尘扬了起来,显露出一个冒着轻烟的凹坑。那个子弹竟是擦着徐雨初的腿打在了地面上,不只是徐雨初本人,连其他人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梅馨芮也傻眼了,手脚冰凉地看着沈从简将手枪抛还到男人手中,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露出了一个和几十秒前别无二致的笑容,歪着头好整以暇地和她对视。
脑中的警铃声尖锐地响起,梅馨芮的眼中映出的男人的笑脸如恶魔般狰狞,几乎是立刻,如同全身过电了一般,从椅子上狼狈地滑下身体,双手紧紧地抓着裙摆,抖着双脚走到一边低头站好。
太可怕了……
梅馨芮不敢再抬头去看沈从简的脸。这个男人……比之前见过时、想象中的还要疯狂,还要可怕!她不由得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还蜷缩在地上的女人,本还有些不忿的心情竟多了几分同情。
落到这样可怕的人手上,徐雨初还能捱到萧辰赶到的时候么……
沈从简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轻吐出一口浊气,又将手套仔细地戴好。
“怕人跑了?”他开口道,声音清脆得如同少年嗓音般清甜,听得梅馨芮又是一呆,又将脑袋往下埋了几分,“怕人跑了就吓唬吓唬啊,实在不行就断手断脚,总是有让她跑不了的办法的。”
见徐雨初口中的麻绳已经彻底湿透变了颜色,沈从简的脸上又露出了可以用愉悦来形容的表情,说道:“倒是把绳子换一换啊,就算是对牲口,也要有点人情味的。”
离他最近的男子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忙拿着把小刀就走到徐雨初身边蹲下,将麻绳一点点割开。刚把麻绳解开,只听“呸”的一声,一口混着血的唾液吐到男人脸上,后者发出一声怪叫,站起身来,边狼狈地擦着脸上的血水边看向端坐在椅子里玩着手指的沈从简。
沈从简的动作停了一停。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