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遭遇到那样的挫败,沈从戎的心情很糟糕。
回想起当年在实验室里,总是低着头缩着肩,将自己的身形努力变小的瘦小男人,沈从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熟悉的厌恶。
那个一开口说话就会被人窃窃私语甚至高声嘲笑的男人,因此而不肯轻易开口、却在学术成就方面始终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居然已经超过了他,成为最接近萧辰的人之一。
本以为空降到这个副职,是为了保全江如宁的颜面,给自己机会证明能力,继而提拔自己的用意,却没想到自己是真的被当做江如宁的副手,这让自视甚高的他如何能接受!
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女子走进,将一叠资料递了上来。
沈从戎收拾起脸上不忿的表情,一目十行地掠过这些文字,心下又生出几分烦闷。
新式医疗器械?全自动农用设备?面向公共群体的搜索引擎装置?
萧辰在做什么?做慈善么?这些东西能赚得了多少钱?需要用到他沈从戎的能力半分么?
沈从戎烦躁地转了转笔,随意地在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大名,将文件又抛回秘书手中。
“以后这些都不要拿来给我签字了。只要董事会年初通过了,就直接安排下去做吧,进度也不需要汇报了。”
秘书应了声,转身走出,始终面带公式化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沈从戎的不耐烦而变色半分。
沈从戎的心情越发糟糕了。
萧氏集团有太多让他看不透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被彻底地隔离在外,在这里多待一刻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起身就走的冲动。
不只是父亲的吩咐,更有女人在他临出门前的温柔低语。
“你很有潜质,超过萧辰也是早晚的事,现在多积累经验,没有坏处的。”
想起女人脸上冬日暖阳般的笑容,沈从戎觉得心上的阴霾又被吹散了。
轻咳一声,他按响了桌上的红色圆钮,沉声道:“把文件重新拿进来。”
秘书重新走进,将和此前别无二致的文件放到沈从戎面前。
“可以了,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沈从戎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看着这些看似枯燥无聊的“报告”,突然,他眼前一亮,视线缓缓聚焦到文件上。
“你的意思是……沈大少,沈从业根本就不只是个教授这么简单?”
占金有些咋呼地抬高了声音,又在萧辰警告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对。”江如宁转动着手中的圆形鼠标,手指灵巧地在上面轻弹。“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医学教授没错,但是他的研究课题和项目都和他教授的专业课程无关,而且很奇怪的,只有授课记录,却没有学生成绩和课程评审之类的内容。”
“那他的研究课题是……”
“神经性毒物。”江如宁将一副标着“绝密”的文件调出,上面清晰地写着各类奇怪的化学分子式、方程式,还有实验结果报告,以及……
“而且已经用于人体实验。”
萧辰和占金的脸色齐齐一凝。
“确定么?”
“嗯。”江如宁指着其中一页道:“这里写着人体对该毒物的反应。上面没有写参与人体实验的对象资料,我估计应该是通过非法渠道获得的‘志愿者’。”
“只有毒物,没有解药?”
“应该还在研究中。”
“研究经费来源呢?”占金问道。
萧辰的眉头蹙起。“军方提供。”
也许是在军方的默许下开展的研究,也许是沈从业狡诈地骗过了军方,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形,很明显,沈从业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半的成功。
萧辰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将咖啡杯扣在桌上,站起身来。
“我要马上去军部一趟,这里交给你们,如果发现了什么,记得马上告诉我。”
占金和江如宁齐声应下,望着萧辰高大的背影依旧稳健,很快从门口处消失,两人又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脑屏幕上。
倒春寒的威力不容小觑,徐雨初不敢托大,尽管在家待得穷极无聊,她还是按捺住心情,在壁炉前翻着书,听着音乐,时不时喝上一口甜甜的红枣茶。
“叮叮。”
前门的电铃被按响。
佣人走上前来,将门前的监控视频递到她的面前,徐雨初瞟了一眼,瞳孔一缩,慢慢坐直了身体。
电铃声又响了两次。徐雨初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情绪,用平稳的嗓音道:“开门吧。”
佣人匆匆地往前门跑去。
徐雨初拂了拂自己一丝不乱的鬓发,收拢起双腿,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等待着来访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换上拖鞋后在地毯上带起“沙沙”的响动,在自己身后停下。
“梅小姐,”徐雨初转过头,锐利的视线对上年轻女人的双眸:“你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
来人正是梅馨芮。
女人描画得极其精致的眉毛向一边扬起,浅笑着道:“为什么不能?怎么,你不欢迎我么?”
徐雨初心中的怒火在沉闷地燃烧着。
她不会忘记,是这个女人利用了柳如梅,害得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梅馨芮环顾着被各色软枕和鲜花点缀得分外舒适的客厅,见无人靠近,就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和小宴那晚一样,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微启的双唇间,拿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呼出。
徐雨初迎上那白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萧辰真的把你当成宝贝了。”梅馨芮轻掸烟灰,说道:“上一次来,这里还没有这么多暖和的东西,你有那么怕冷么,嗯?”不等徐雨初回答,她又接着开口,声音放得极轻:“还是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受风?”
徐雨初不想回答。原本对眼前这个女人那一丝怜悯之意已不复存在,只有满腔冰冷的恨意。但她不能说,不能做,只能用自己的冰冷态度当做铠甲,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她做不到和女人虚与委蛇,更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如果这个人是来看她虚弱无助、痛苦万分的样子的话,那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看来你真的很恨我啊。”升起的烟雾后是女人模糊不清的脸和越来越低的声音。
她将烟掐灭,手指轻轻拂过沙发做工精良的扶手和绣工精致的团枕,眼中是徐雨初看不懂的神色。
徐雨初转过头,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开口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隔了好一会儿,女人极轻的声音才从身后飘进耳中:“如此……再见。”
说完就迈开脚步,没有一丝停留,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客厅。
徐雨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发现自己攥紧了拳头,打开时,手掌还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