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
一大清早,就有人手持公文,邀请柳如擎前去“喝茶”。
这杯茶喝得柳如擎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让自己的财务总监和律师到场配合。盘问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才被放回家中。一到家里就看到一地狼藉,父亲是从会议现场被带走的,办公室会被翻个底朝天自不必说,连家里也被顺带查抄了个遍,书房里、卧室里,甚至客厅的地板下都被打开了,对来者而言无用的物件丢得满地都是,而零星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钞狠狠地打了柳如擎的脸。
天知道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都是诬告,都是有心人的恶意操作。但家中发生的一切,加上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归家的父亲,只能说明一个事实:证据确凿,父亲彻底完了。
柳如擎痛苦地将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鸟窝状。
一旁呆立了许久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保姆走上前来,对柳如擎小声说道:“这个,柳先生……我想,请假回家,您看……”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把合同给我看一眼,我结钱给你。”柳如擎无奈地站起身道:“抱歉,家里可能暂时不需要保姆了。”
“好好,我这就去拿。”中年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回房去拿合同,而柳如擎皱着眉环视了一圈,不见柳如梅的身影,又叹了口气,往二楼柳如梅的房间走去。
在门口站定,柳如擎正准备敲门,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门是虚掩着的,房里一丝光亮也没有透出。柳如擎侧耳听了半晌,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心下一慌,将房门用力推开。
“砰!”房门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但这声响动却没能将床上仰躺着的人吵醒。
“梅梅!”柳如擎冲到床边,脚下踩到一个物体差点滑倒,捡起一看,竟是一瓶安定,再看向床上,年轻女子的唇边有一丝泡沫的污迹,已经生死不知。
柳如擎心中剧震,伸出颤抖的手指往柳如梅的鼻下探了一探,屏住呼吸,感受到还有微凉的气息落在指尖,这才稍稍定下心,一把抱起妹妹就往房门外冲。
保姆正拿着两张薄薄的纸迎上来,一见这急慌慌的架势差点吓得从楼梯上摔下去:“柳先生!出什么事了!”
“我妹妹出事了!快帮我把大门打开!”柳如擎几步到了楼下,保姆软着脚勉强跟上,帮他推开沉重的大门,两人一齐冲到车前,打开车门将人侧卧着放进后座,一脚油门冲出了柳宅。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将人送进急诊室检查,柳如擎这才瘫软在地,半晌没能爬起身来。
望着身前身后来往穿梭的人群,柳如擎突然有种世界都是虚幻的错觉,他用力摇晃着头,殊不知站在一旁汗流浃背的保姆一脸忧心,以为唯一正常的年轻男主人也出了毛病,又想起自己丢在柳宅楼梯上的合同,更觉前路渺茫,脚下一软,也蹲坐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从急诊室里走出来问道:“谁是柳如梅的家属?”
“我是。”柳如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冲到护士面前应道。
“幸亏送来及时,已经洗胃了,但是还在昏迷,有部分药物被吸收了。”护士说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长相不凡,但形象极其糟糕的男人:“等她清醒了以后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谢谢。”
送走了护士,柳如擎松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坐,瞥见一旁还忧愁地皱着眉的中年女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钱夹,将里面所有的钱都数了出来,递到了她的手里:“麻烦你,帮我交一下费用,剩下的都给你。”
中年女人表情一松,吐了口唾沫细细数起了钞票。
柳如擎伸手按住了她的动作,接着道:“你在这里守着她,如果她醒了就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好的。”中年女人满口应诺,将数到一半的钱收进口袋里,小步往结算窗口而去。
柳如擎坐回椅子上,感觉气力又都回到了身上,便慢慢走到门外,摸出一支烟,点上。
如果他没有回国,而是还留在那个俨然比Z国更让他熟悉的国度,这几天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熬?
自嘲地笑了声,弹了弹烟灰,柳如擎品味着咽喉处尼古丁的苦味,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泡在泥沼里一般,不仅苦涩,而且浑浊沉重。
细细想来,这一切无疑是萧辰在背后推动的。
大厦将倾,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即便事先知晓,想让对方高抬贵手,恐怕会需要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他这样的做法,似乎是在对他,对柳如梅说——
自作自受?好,我就让你们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深深吸入一口白烟,柳如擎觉得脑中有些轻飘,似乎好受了一些。
萧辰……他的妻子似乎也在这家医院?
左右张望了一下,柳如擎叼着烟眯着眼,看着“住院部”的指示牌在不远处闪烁,拖动脚步踱了过去。
徐雨初正坐在床上,专心地看着自己看了一半的织物图册。
本想着孩子是夏天出生,还可以慢慢地学着织一些小小的衣服,让他冬天的时候可以穿上。现在虽然已经暂时用不上了,但用来打发时光、平复心境还是极有用的。
徐雨初心里想着,拿着手里的棒针和毛线对着图册比划。
萧辰坐在一旁,拖着下巴凝视着电脑屏幕,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打点击。
两人没有交谈,气氛却很融洽,窗外的凛冽寒风只能徒劳地寻找着缝隙,却始终不得门而入。
“叩叩”门上轻响。秦管家探头进来,说道:“柳先生来访。”
柳先生?
萧辰和徐雨初快速地交换了个眼神,无言地交流着。
见么?
徐雨初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萧辰知道,这是让自己拿主意的意思,遂冲秦管家点了点头,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秦管家将门打得开了一些,让身后等待着的柳如擎侧身走进。
柳如擎看了看房间,唯一的一张椅子杵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萧辰直视着他,放松地垂着手,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再看病床上的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他走进一般垂着头自顾自地看着书摆弄着毛线和棒针,柳如擎心中苦笑,觉得自己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