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初的心头突然像多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胸口闷痛,又不敢呼出心中横生的郁气,只能借着吃饭喝汤,试图转移自己的思绪。
她的动作很急,丝毫没有注意到鱼肉有多鲜美,蔬菜的做法有多特别,似乎只想快快结束这一餐,离开这张桌,离开身边这个男人。
雨初有心事。
即便是一个迟钝的普通人,都能发现徐雨初心思不对,更遑论在观察人的情绪波动方面颇有经验的萧辰。
他注意到,她本已经打算将自己记起的内容告诉自己,却在接触到自己眼神的瞬间决定改口,眸中有疑虑的光在闪烁。之后就是速度极快的往嘴里塞食物,虽然鼓起腮帮的她也显得可爱而不粗鲁,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抗拒的意味还是让萧辰觉得心头暗暗火起。
好不容易等到她对自己放低戒心,甚至愿意和自己交换热吻,到底是是什么样的记忆片段会让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副又要恢复和自己戒备有加的架势?
但萧辰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自己的过失,让她失去记忆,让她变得脆弱,失去安全感的,不是么?
一念至此,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低估她的承受能力。
以前那个果断决绝的自己,遇上女人的事情似乎总会有点患得患失。打着对她好的旗号,有意隐瞒自己知道的事实,这像是他萧辰会做的事么?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这些不必要的思虑,才让她对自己也抱有戒心吧。
萧辰遵从女人没有宣之于口的意愿,起身移到她的对面坐下,女人用餐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又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他定定地望了女人半晌,自顾自地也吃了起来。
果不其然,女人的视线从低垂的眼帘下偷偷朝自己这边投来,见自己神色如常,她的神情也松快了不少。
这个傻瓜,恐怕还不知道她对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戒心,只有理智偶尔冒出头给她当头一棒,她才把对自己的依赖稍稍收起一些,对自己的关注却没有丝毫减少。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萧辰觉得心境又似窗外的天一般晴朗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草草用完餐,萧辰拿过一旁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把椅子往后一推,大步走回徐雨初身边,见她如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又炸起了毛,他轻咳一声掩住笑意,向女人伸出手:“愿意和我到海边散散步么?”
海滩边。
虽说是散步,徐雨初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急急地往胃里塞了不少东西,走了不到十分钟,两只眼睛就开始上下眼皮轮流打架,被阳光一照,更是恨不能立刻闭上。萧辰见状,变魔术般从身后变出一个装着毯子和垫子的包袋,在海滩上方找了个清凉的地方,铺开垫子,扶着徐雨初躺好,拿过毯子密密地将她和不怀好意的海风挡开。徐雨初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睫毛还在颤抖着,意识却已远去,很快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萧辰本想借着散步的机会好好琢磨如何开口,却被瞌睡虫抢了先机,只好静静地坐在沉睡的女人身边,为她驱赶蚊虫。
他庆幸自己挑选了这一片几乎没有开发过的海滩作为暂居处,可以让累极的女人随时随地补眠。盯着女人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再望望同样的像是玩累了准备到大海深处休憩一夜的圆日,萧辰小心地躺下,用自己的长手长脚将女人圈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也许自己也应当睡上一阵了。
这样想着,萧辰也陷入了浅眠。那根常年放哨的神经略略松了松,竟漏过了不远处的树丛后匆匆离开的一双窥视的眼。
夜色来得很快。太阳落下之后,暮色就伴着海鸟的鸣叫声迫不及待地上场,将黏连在海面和沙滩上不肯走的热气驱赶开,海浪也趁着阳光消散不安分地冒出头来拍打岸边的礁石,哗啦啦作响,把沉睡的男女接连唤醒。
萧辰睁开眼,在怀中依旧酣睡的女人额头上亲了亲。
“雨初?醒醒。”萧辰把嘤咛着直往怀里钻的人向上抱了抱,捂紧她身上的毯子不叫海风带走温度,拿过保温杯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两口热乎乎的茶饮。徐雨初这才清醒过来,脑子还迷糊着,对方才甜蜜的梦境还有几分舍不得,只能爱娇地在男人肩膀上蹭来蹭去,小小地宣泄着被突然叫醒的不满。
这个毫不设防的动作叫萧辰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像样。“乖,该起了,回去吃点东西。”
徐雨初被耳边磁性的嗓音扰得心神一清,连忙坐直身体,抓着毯子慢慢站起身。
两人互相依偎着,沿着海滩往小楼走去,留下深深浅浅的两排长长的脚印。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像说好了一般,绝口不提有关记忆的事。像是一对普通的到海边度假的情侣一般,他们在海滩边打开长椅,晒着太阳喝着果汁,看着海鸟飞过,海浪拍岸;或是将吊床绑在大树上,一个在树上小睡,一个在树下翻书;兴起时就租了渔民的小船出海,研究渔网的用法,试图带些“运气不好”的海鱼“见见世面”(萧辰语);有时童心大发,便寻一处松软的浅滩刨个坑,堆一座歪七扭八的砂堡,用脚丫子画图写字。徐雨初每每带着恶作剧的心理叫萧辰把身体埋在坑里或是用手指去逗弄张牙舞爪的沙蟹,萧辰都笑着一一照办,大方坦荡得叫徐雨初娇笑不止。
这天傍晚,萧辰不知从哪弄来了两套潜水装备,美其名曰要三天之内教会徐雨初潜水,却被路过的渔民一顿嘲笑,又不能发作,只好抱着膝盖假装生闷气,叫徐雨初哭笑不得。
“叮铃铃铃”正玩闹着,萧辰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敛了敛脸上的笑意,站起身来:“雨初,抱歉,这个电话很重要,我接一下,你到树下等我一会儿,好么?”
徐雨初点了点头,拍了拍裙角的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吊床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