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
当今圣上既然已经下发了粮食和物资,想来对江南之事就不是全然不重视,只是真正发放到靖王手中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才造成了江南赈灾滞后不前,百姓民不聊生,进而发动了暴乱。
要想摸清事情的真相倒也不是什么堪比登天的难事。东西不会凭空的消失,顺着粮食与物资发放的流程顺藤摸瓜,总会有人露出马脚。
初时陈思会觉得苦手,也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格使然,他在朝中虽然没有大肆树敌,却也同样没有什么相熟的盟友,原因无他,陈思身为一介文官,却也有着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只可惜生不逢时,昏君当道,奸佞得势,他空有一腔抱负,却因为不愿意卑躬屈膝,滑舌献媚而不得重用,心中郁郁难平,故而说话做事都要激进一些。这样的人,难免会被别人当成是自命清高的最好诠释,没什么朋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而调查这粮饷贪污之事,偏生最不能缺的就是人脉,人脉广了,能打听到的事自然也就多,否则这偌大的京城,再加上周边的乡县大官就不少,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官小吏,真要想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去。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
陈思的坚持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人微言轻,许多事情只能私下里偷偷的进行,如此,反倒不容易打草惊蛇。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翻阅了不少近些年来国库的出入账目,发现有很多支入和支出的记载并不详细,至少无法达到国库账目应该达到的清晰直观,甚至是有些含糊的。这就说明,国库的账目已经不能保证完全准确了,换言之,负责记载这些账目的户部官员也已经不能保证完全干净了。
那么,与这些户部官员平日里有的近的,私交甚密的大臣,就同样值得怀疑。
一步一步的,陈思就这么梳理出了京城之中的贪污网,但是被他圈画进名单里的,都是极有可能参与了粮饷贪污的官吏,说实在的,这份名单上的人员之多,实在是让他难以想象。
贪污这种事,就如同赌博一样,享受了一次不劳而获的得意与满足,就会情不自禁的打更多的歪心思。陈思敢断言,这些人绝对不会是贪污的初犯了。
多么让人心寒啊,边关的战士们舍生忘死,江南的百姓忍饥挨饿,他们的生活已然失去了自然环境的保障,然而原本作为他们可以用来依靠的最后一道屏障的朝廷,却昏暗的只知剥削和贪腐。真正的仁人志士,只能和这些老百姓一样叹息痛恨,因为没有实权而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思对这些蛀虫,自然是切齿附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只是苦于势单力薄,有没有证据。加之牵涉之人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如今不同了,如今他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了,他的身后,还有方临。
陈思原本同朝中其他人想的一样,以为方临不过是个公子哥,毕竟,真正正经的人,谁也不会攒出那么多酒肉朋友,但自从知晓了方临是靖王的人之后,他再细细品悟方临的种种行为,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那根本就不是常规意义上他们认为的狐朋狗友,这些人中,有靖王这几年苦心在京中埋下的暗线,也有方临自己经营起来的人脉,甚至还有专门训练出来的暗探,总之,在方临授意的,这些人的帮助之下,陈思很快就锁定了名单之上,这些人贪污的证据,还捉住了不少漏网之鱼。
陈思不知道,拥护靖王会给他带来什么,或是让他失去什么,前路漫漫未可期,他只知道,这次,他做的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这份名单很快就被传到了宋崇景手里。
问题的根源找到了,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看着这份长长的名单,宋崇景和席梦瑶却高兴不起来。一个国家,朝廷重臣不以为百姓谋福祉,为家国安太平为己任,却互相攀比着似的贪污,甚至到了贪污粮饷的地步,这固然是那些大臣本身的意志出了问题,但作为一国之君,皇上真的就没有一点错吗?
为了打压自己,不惜以纵容某些肱骨之臣肆意贪污为筹码来拉拢人心,放纵妃嫔的亲贵在朝廷中培养势力,甚至帮助云贵妃的党羽打压朝中臣子来达到权利的垄断。
何其无力,又何其愚蠢!
“我早该明白的,把这个国家交到他手里,就是活生生的糟蹋人。”宋崇景得眉头紧蹙。他不是不知道朝中有人贪污,只是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甚至有一些原本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大臣见旁人贪污没有收到惩罚而跟风的,这样下去,莫说国库了,就是全国的老百姓不吃不喝努力劳作养着他们,怕是都要被这些米虫坐吃山空了。
“还好,若从现在下手治理,还不算晚。”席梦瑶思索了片刻,给出了一个稍微中肯一些的评价,“这些贪污的官员之所以如此猖獗,无非是因为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贪污的体系,你贪我也贪,官大的就多贪些,官小的就少贪些,如此官官相护,旁人自然瞧不出端倪。”
“若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要从根源入手。”宋崇景自然的接出了席梦瑶未说完的后半句。两人默契的对视了片刻,异口同声的吐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