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门口，方问兰母子站在树荫下面交谈着什么。
慕容傲天转到疗养院以后，方问兰就没有出现过。并不是她不想来，而是慕容老爷担心她大嘴巴说漏了什么所以一再强调不许她出现。可是站在后妈的立场，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看望一下。慕容傲杰和父亲提了好几次，父亲才勉强答应让儿子陪着方问兰一起去，以防万一。慕容傲天虽然失忆，但心思缜密绝顶聪明，万一让他发觉什么可就麻烦了。
“妈，你记住了，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不说就不说，看我的眼色行事。”慕容傲杰又强调了一遍。
“烦不烦啊你？平时一直说我唠叨，我看你比我还唠叨呢。妈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你管手管脚的，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方问兰被惹火了，连脸色都变得通红。
“妈，你也知道哥哥那个人，他那么聪明……”慕容傲杰苦着脸说。
“好啦好啦，知道了！别再说了。”方问兰先一步往疗养院门口走去。
慕容傲杰叹息一声，默默跟在母亲后面。
方问兰心里有数，她其实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因为儿子能熬到今天，能入主慕容集团做总裁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在慕容家熬了这么多天，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她每天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这是她从来没有预想过的。
不过微微扬起的嘴角在想到赵子舟的那一刻突然阴暗了下来，他死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临死之间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杀他的人是慕容傲天。他真是够狠，几乎把赵子舟打成了筛子，他留着最后一口气和方问兰说了几句话，当时方问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栗，连手指的关节都变成了可怕的雪白。
那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人，他有很多的缺点，可在她眼里，他始终是她一生挚爱。闯进慕容家，只不过是想要锦衣玉食的生活，想母凭子贵成为慕容太太，这与爱情无关。这样的年纪再提爱情似乎有些奢侈，但她对赵子舟的感情至深，日月可鉴。
“您是……”方问兰先一步推开了慕容傲天病房的门。
看着她脸色有些僵硬，慕容傲天微微错愕。对这个中年女人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不过直觉上他一定是自己很熟悉的人罢了。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着，方问兰双眸中的仇恨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慕容傲天尽收眼底。
“哥，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傲杰，这是我妈妈，你叫她阿姨就好了。”慕容傲杰气顺吁吁地闯进来，轻轻揽住妈妈的肩膀。
“阿姨，你好！”慕容傲天从病床上坐起来，微微颔首。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和你父亲一直为你担着心！”方问兰看到儿子进来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挽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快步走到慕容傲天身边握住他的手，一脸疼惜。
“还好，谢谢阿姨挂念！”慕容傲天有些迟疑，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方问兰所有的亲切都是演给儿子看的，他一向乐于助人，这次当然也会极力配合。
“哥，你看起来瘦了许多。”慕容傲杰走近哥哥身边，动情地说。
“集团里的那些老家伙还应付得来吗？”慕容傲杰仰起头，认真地问。
“集团里的事，你知道？”方问兰紧张起来。
一直知道慕容傲天失忆里，可是以前的事情是不是都想不起来了她倒不是特别清楚。慕容傲天这个人一向阴险狡诈，她真是有点怀疑慕容傲天是不是明明恢复了记忆，却为了某些特别的目的假装失忆。她认真地端详着慕容傲天，似乎在细细地阅读一本书，可慕容傲天的眼底满是友善和温和，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提起来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她一直在暗暗祈祷，希望慕容傲天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这样慕容集团总裁的位置儿子算是可以稳稳地坐住了。
“前两天听李管家说起了一些集团里面的事情。”慕容傲天微微皱眉，他比任何人都想想起从前的事情。可是每次用力想，脑袋都像裂开了一样疼。他不敢用力想，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记住别人提起的关于以前的种种琐事，借此让自己的记忆渐渐充实起来。
“谁也不是一当总裁就能独挡一面的，你当初不也是有你父亲从旁协助吗？”方问兰斜了慕容傲天一眼，淡淡地反问，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反问一点意义都没有，慕容傲天什么都不记得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这个孩子挺可怜的，干咳几声以后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目光也随着飘向窗外。
“有点吃力，不过……还好吧。”慕容傲杰低下头，表情有点无奈。
沉默，兄弟两个之间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竟然莫名陷入尴尬。
“傲杰，我的手机好像落在车上了，你去帮我拿一下吧。”方问兰打开手包翻了翻，皱着眉说。
“嗯，好吧。”慕容傲天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这里离门口并不远，如果用跑的最多五分钟可以打个来回。五分钟，母亲和哥哥之间，应该是安全的。母亲答应过他，不会大嘴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她活了这把年纪应该不会那么快就食言，想到这里他还是放心地拉开门出去了。
“你记得赵子舟这个人吗？”方问兰翘起二郎腿，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指甲，似是不经意地问。
“不记得。”慕容傲天说。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却杀了他。以前的你，凶残暴戾，杀人如麻，上天让你失忆，这个惩罚未免太轻了一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方问兰自顾自说着。
慕容傲天如果没有失忆，她对他永远都是笑脸相迎，既然心里有太多的不情愿有太多的怨恨也只能埋在心里。这辈子她只真心爱过赵子舟一个人，可是慕容傲天却那么残忍地杀害了他，所以她恨他。此时见到他，连伸手把他撕碎的心都有。所有的愤懑和委屈都不能表露，她难过得要死。可是这些情绪又不能说给任何一个人听，所以她只能说几句狠话发泄一下。
“我以前……真的是那样一个人？”慕容傲天皱眉，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的确是这样，失忆了并不代表以前的罪孽不用还，知道吗？”方问兰的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焰，似乎马上就能吞噬掉这个十恶不赦的人。
“我……”慕容傲天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门外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方问兰狠狠地瞪了慕容傲天一眼，极不甘心地长叹一声。
“我说的这些话不要对任何人讲，除非你想让我死！”方问兰幽怨的声音丝丝传入慕容傲天的耳际，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以前的人生真的充满血腥和杀戮吗？他不敢相信，眼睛里的神色迅速变幻着，由惊讶变成恐惧又从恐惧变成痛苦，本来一片混沌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个丑恶的形象正在渐渐变得清晰，混世魔王！对，就是混世魔王！如果他真的曾经是那样一个人，如果再遇到自己以前曾经伤害过的人，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们呢？每个人来世上走一趟都不容易，他有什么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命吗？如果真的杀人如麻，那他又是怎么逃过法律惩罚的呢？不，一定要找机会好好问问李管家，以前提到过去她总是支支吾吾，似乎总是有难言之隐，也许他的丑恶才是她不忍提起以前的原因吧。
“妈妈，你的手机没有在车上啊。”慕容傲天推门进来，一脸焦急。
方问兰又低头在手包里翻找了一遍，终于在角落里摸出了手机，恍然失笑的样子倒是逼真得很。连慕容傲天都忍不住连连赞叹，方问兰真是天生的演员，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得让人心惊。和慕容傲天的单独相处是她早有预谋的，她就是想找个机会说这些话。她利用了儿子对她的信任，成功地搅乱了慕容傲天的平静无波的心境。从这一刻开始，慕容傲天的记忆里有了一个具象，青面獠牙的魔鬼的具象，就算什么都不想不起来，他以前的种下的恶果却是真实存在的，有了这个存在，他的心一辈子都无法安宁。这就是方问兰此行的目的，目的达到了，她的心立刻轻松愉快起来，连脸上一直挂着的笑都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年纪大了，记性大不如前。明明上车之前我放在这里，也不记得中途有拿出来，当然还在包里。你都出去了，我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啊，儿子！辛苦你了！”方问兰一脸抱歉。
“这点儿小事儿客气什么啊。刚才在楼道里碰到了哥哥的主治医生，他说该给哥哥做检查了，马上就过来。咱们走吧，改天再来看哥哥。”慕容傲天说。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不要想太多，好好养身体！”方问兰走到慕容傲天身边，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
慕容傲天微微一笑，目送着他们离开病房，眼光闪烁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