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是安静了一下。
我的耳朵里面回响着火化了三个字,响了足足有一分钟后,脑袋才反应过来,火化是什么意思。
想清楚了那是什么意思后,我低头看向了陆漓。
陆漓脸上一片平静,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就好像,他早就预知了这个结果,或者是,接受了这种结果。
我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连带着身体都不觉轻颤了一下。
陆漓从被单下面伸出了手,覆在了我的手上面,后脑勺在我肩头轻轻的蹭了蹭,对金先生道:“说具体点。”
“这个,这个人……”金先生踌躇了下,道:“我们一直以为他的家属就是他夫人和父母兄弟,其实,他还有一个外室,就是养在外面的情人……”
金先生声音顿了下后,接道:“我们看监控的时候,医院的人都不知道那些打晕小王,带走捐献体的人是谁,不过,警察来了之后,就认出了那个打晕小王的人,那个人,是下面一个村子里有名的混混,那警察认出人后说,要是那个混混带人走的,只能是有人雇了他,他说,他觉得有几个地方有可能,我们走到第三个地方的时候,就看到了火光。”
金先生的声音再又顿了一下,哑声道:“他们在河边架起了火化堆,还找了僧人来念经,我们到的时候,那混混跑了,但是那女人没有跑,那个女人说,她是那个捐献体真正的爱人,在那个捐献体出事之前,就已经在跟妻子办理离婚手续,
而她手上还有捐献体的一封遗书,大概意思是,那个捐献体将所有财产都给了她,她说,正因为如此,那个妻子和他的家人才在捐献体出事之后,将那个捐献体给藏了起来,不让她见他,而且,还让他这么没有尊严的活着。”
金先生的声音停了下来,陆漓等了一会,淡声问道:“然后呢?”
“她说,她费尽了心思才找到那个捐献体的所在,她说,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承受这种屈辱和痛苦,更不会让自己心爱之人的心脏变成换钱的商品,她说,她要按照那个捐献体生前的愿望,死后将尸体火化,化成灰洒进山林河水里,
这样,他的灵也能和大地融合重生,她说,这本是他们共同信奉的神念,她绝对不会让那些人用金钱来亵渎他。”金先生好似一口气的说道。
“她这是……”陆漓说了三个字后,停顿了一下,道:“她,还有什么?”
金先生吸了一口气,声音更显得嘶哑的道:“她,手上还有那些家属已经签字的死亡证明,就是那张,我们一直希望那些家属签署,只要家属签署,那个捐献体就可以被判定为正式死亡的文书。”
“因为那个文书,所以,她并没有罪。”陆漓淡淡的接道。
“是。”金先生的眼眶一下通红,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道:“那个文书,那个文书一下,就等于那个捐献体被判定死亡,所以,她带走那个捐献体的身体,并不能算谋杀,而且,如果她手上的遗书是真的,那么,她也有处理他遗体的权利。”
金先生闭了下眼,抬手抹了下眼角,将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说的话。
那个文书签订之后,如果是给到疗养院,那么,陆漓就可以马上手术。
马上……手术……
就算有风险……但是至少有七成的存活希望!
本来……
陆漓轻轻的握了一下我的手,对金先生道:“小王找到了吗?”
金先生摇摇头,随后赶紧道:“不过那个混混被警察抓住了,他说只是怕小王坏事,所以将他给关起来了,警察已经去找人,我,我是……”
“那行。”陆漓打断了他的话道:“那,这边的事先让他们去处理,我们先回去吧。”
“大少。”金先生悲鸣了一声。
“你通知了苏博士吧?”陆漓安抚般的对他笑笑,道。
金先生点点头。
“所以,我们去清迈等她吧。”陆漓停顿了下,似乎是缓了口气,道:“再说,我的药也都在那。”
金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盒子放在了床头柜上,道:“大少,您还是休息一下,等体力恢复了一些再回去比较好。”
“我……”
“大少。”这次是金先生打断了陆漓的话,他嘶哑着嗓子道:“不差这一个晚上。”
陆漓的神色微怔了一下,微微偏头看了一下我。
我对着他轻笑了一下。
好吧,至少,我自己认为我是在对他安抚般的微笑。
陆漓的唇角也轻翘了一下,然后对金先生点了点头。
“顾小姐,您让他多睡会,这些药,过一个小时再吃。”金先生指着药盒子对我说了一句之后,后退了两步。
退到门边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对陆漓沉声道:“大少,你一直说,你会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但是你绝对不会放弃!现在也是吧?”
陆漓默了一会,微笑着,对金先生点点头。
金先生这才转身开门,走出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他抬手往眼角擦了一下。
不过等我想细看的时候,门已经在他身后关上。
我轻吁了一口气,随着那门关上的轻响,一阵痛,也从心口往身体的所有细胞蔓延了过去。
我的身体都忍不住发出了一下颤抖。
“小青。”
当陆漓的轻唤响起的时候,我身体的颤抖一下就平息下来,那种痛也好似一下沉淀下去。
我柔声应了一声。
“我睡会。”陆漓轻声道。
我嗯了一声,挪动着身体坐上了床。
我半靠在了身后软枕头上,然后让陆漓半靠在了我身上。
陆漓对我微笑了一下,眼睛便慢慢的闭上,就那么,靠在我身上,以半坐着的姿势,睡了过去。
我双手环抱着他,看着他的睡脸,坐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陆漓好似被什么给惊醒了一般,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脸上带了一种仓皇无措之色,睁开的眼睛里透着半混浊之色。
我下意识的便紧紧的抱住了他,唤道:“陆漓。”
他定定的看着我,一会之后,眼瞳里面才开始聚焦,随着他眼瞳的清澈,他脸上的神色也一点点的沉静下来,还朝我绽放开了一个如同暗夜春花般的笑容。
我压抑住了所有的心绪,拿起药盒子,用了老方法,将药给他喂了下去。
陆漓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他睡的很安稳,一觉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