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我的身体不觉都轻颤了一下。
或者，那不是我身体的颤抖，而是陆漓的颤抖从他心口透过我的脚传了过来。
我咬了下唇，心里又有些后悔这么问了出来。
我张了张唇，想再说上几句弥补的话，想说，我并不是怪他，我只是担心他……
陆漓却是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带着绯红，眼眸里有薄薄的水光闪动，透着里面又亮又好似深不可测的情绪。
让我只看了一眼，心尖似乎都痛了一下。
我眼眶居然也有些发酸起来，我不觉再度咬了下唇，低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担心我？”我正结结巴巴的想着怎么措辞，陆漓接着我的声音问道。
而随着这三个字，他眼中的水光晃动起来，唇角也勾了起来。
明明是春光般的微笑从他唇边绽放，两滴眼泪却从他眼角滴落下来。
我的心又是猛的一痛，我下意思的，俯身向前，双手抱住了他。
只刚抱住他，我就嗷的叫了一声。
我的脚还被他抱在胸口，我这么一前倾，弯起的膝盖直接顶住了自己的胸口。
好痛！
陆漓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脱下了身上那件柔软的棉大衣，直接将我的腿给裹成了巨大的一坨，然后拿过一个矮凳，将我的腿搁在了上面。
我看着他脱下大衣后身上只穿了件开心毛衣，便欲去脱我自己的外套。
陆漓伸出手，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一只手拂去了我肩头上带着的雪花。
好吧……我这衣服上落了好些雪，湿气也重。
我放弃脱下这湿衣服给他穿的蠢想法。
陆漓的唇角又勾高了一些，再然后，他慢慢起身，慢慢坐在了我的身边。
就着这起身坐下，他也顺便将我的外套给脱了下来，还在我头上轻拂了几下。
随着飘落的都快融化的雪花，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淡淡响起：“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身体不好，现在我也可以说，小青，我的身体不好，我气虚肺弱，不能累，不能受冻，刚才，我咳嗽太猛，带出了一些血丝，我怕你担心，所以……所以……”
他连道了两声后，将我的头扭向了他，轻声道：“你明白了吗？”
我其实是有些不明白。
我自然是知道他身体不好，可是，如果是为了不让我担心，那连血都咳出来了，正该是让我帮忙的时候。
可是，被他那么看着，那么轻轻柔柔，好似春天的柳絮一般的看着。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点完之后我又觉得不对了，道：“你肺虚，那为什么金先生上次说给你吃的是心脏的药？”
而且，这次也是让我去买什么速效救心丸！
我好歹是跟过刘婆婆的，也是开过足浴店的，这救心丸是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好吧！
陆漓眨巴了下眼睛，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几下，在我瞪大了眼，正担心着想询问的时候，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心脏也不好。”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他这话，他便斜着眼，挑着眉的接道：“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同情我。”
我呃了一声，满心的问话都散了去。
我突然明白了他先头说的那句话。
他并不只是怕我担心，更是不想我因为看到什么而同情他。
他的自尊心，不容许……
我轻吸了一口气，想着怎么说才能表示出来我只是担心而不是同情？
陆漓又笑了起来，如同这几个月他惯常的那般，轻轻柔柔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如同他惯常的那样，翘起了手指，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淡声道：“我不想多说就是不想让你多想，不过是几天而已，能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你去拜访了于老先生，跟于老先生的关系坐实了……”
陆漓的声音顿了顿，摇着头发出了一声轻笑，道：“好吧，我换个角度说，小青，你知道你的字缺陷在哪吗？”
我一愣，冲口道：“我的缺陷？”
陆漓点点头，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用他的双手包裹着我的手，用手心轻轻摩擦着我那还带着寒意的手，淡声道：“你的字是写的不错，不过，你看了这么久的那些名家真迹，应该能明白，你离大家还远得很，甚至是张老师，你也不过是立意新颖，而且带有气势在里面，如果真要综合比较，其实你并比不上张老师。”
我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反驳，可最后也只能憋着气的承认：“你说的对。”
“这并不怪你，你的天分和努力远远超过他，你也比他年轻。”陆漓瞅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下后，又沉敛了神色道：“你缺乏的，是名家指点。”
我一愣。
“你原来是跟着顾明远练的字吧？”陆漓瞅着我笑道。
我很是有些惊讶的瞪着他。
陆漓手指在我手心里稍微用力的搓了两下，唇角微翘着的挡住了我说话，笑道：“顾明远捡垃圾捡出了一屋子的宝贝，这个典故在圈内很是有名，而他的那些宝贝都被陆家收了去，那时候，我虽然还没有得到陆老爷子的认可，但是陆家只有我是学这个的，所以，书到了申城后，我父亲便容许我去观赏了三个月，而那些书里，有很多顾明远标注的注解，有些地方还有很是端正但是比划稚嫩的笔迹，小青，你说出那些和标注相同的见解之时，我就猜想你应该和顾明远相识，后来你问我，那本独一无二的属于顾明远藏书里面的，李梦阳提拔并标注的三才图绘，我就肯定了你一定跟顾明远有关系，后来，我找人去湘城打听过，知道了顾明远原来收养过一个孤女，那个女孩子叫顾青。”
我望着他瞪大了眼，心里百转千折，最后喃喃的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我只是，不想去沾顾明远的光而已。
顾明远……
我只是想把他藏在自己心里，自己记住就好。
陆漓笑了一声，轻摇了下头道：“我知道，而且，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虽然你有幸，自小就由顾明远启蒙并且教你练字，而你也一直坚持，但是，也就是顾明远而已，顾明远死后，你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名师的指点，甚至……其实，以书法来说，顾明远也不能算是大家级别，所以呢，小青，你虽然努力，虽然打的基础不错，但是，就算是天才，有没有名师指点还是不一样的，所以，于老先生对你而言，并不是一种身份的提升，而是真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