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答滴答,心脏砰砰砰,陈北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滚落时候,摩擦过皮肤产生的温度。
“长满了尖刺的藤椅坐着不舒服吧,所以你才会半个屁股在上面。”中年男人将手中握着的水杯轻轻放到一边,然后转过头,看着陈北煌轻描淡写道。
陈北煌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屁股全部挪到凳子上之后,轻声道:“是不舒服,但是坐久了应该就会好一些。”
“错了,不管坐再久这些芒刺依旧还是很厉害。”中年男人出声淡淡道:“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没有一点儿小小的折磨,怎么可能把事情想得周全一些。只有身处在苦难之中,你才能够看透苦难的本质!”
“记住了,晚上回去我就在我办公室里面摆一张。”陈北煌笑眯眯的接腔道,一幅虚心受教的模样。
果然,话音一落,中年男人的脸色就好了很多,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轻声道:“这倒是没必要,不过是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自己折磨自己玩罢了,你们小年轻哪里吃得了这些苦,不过做事情前,多想想就好了。”
陈北煌微微一笑,没有做声。看得出来老板今天的心情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的话,不过到底这个满是芒刺的藤椅起了个什么作用,陈北煌在心中细细揣测,却参不透丝毫的端倪。
“听说最近你和老白家的人闹腾的挺凶的?”中年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陈北煌一愣,老板让自己过来果然是有原因的,但是却没想到切入点居然在这个地方。踌躇了一下,陈北煌缓缓开口道:“白家的白道,想要勾搭我家大嫂,老爷子对这件事情很不满意,所以就让我主持这件事情。”
“如果你要听我的建议的,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即便这是你们家老爷子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和白家站在对立的位子上。”中年男人微微笑着看着陈北煌,说道:“老白家刚刚归国,是带了诚意来的。”
陈北煌没有说话,沉默稍许之后,轻声道:“老板,我们家老爷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说出去的话就算是八匹马恐怕也难以拉回来,而且我和老白家的那几个兄弟不大对付……”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不建议你在这样继续下去。”中年男人说道。
陈北煌咬紧了嘴唇,抬头紧紧盯着中年男人的脸,轻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一个制衡的年代。”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严厉许多,沉声道:“如果你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就不要去触碰别人,因为将等待你的,和你使出的招式一样,都是暴风雨般的打击。你确定你能完美的展现一场外科手术式打击么?”
“老板说的是。”陈北煌低头急声道,在这个人面前他哪里敢表现出来半分的不满。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陈北煌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你的性子,恐怕我比你们家老爷子还要清楚一些。你心里边想的什么,我很清楚,一口气而已。可是你要想想这口气对你是不是真的就那么重要。”
“老白家的那些人会能够容许你就这样继续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下去么,如果有一天陈老爷子突然病逝,到了那个时候,白家伙同其他家突然发难,到时候谁还能保得了你。”中年男人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记住我说的,除了利益,这个世界上没有再忠诚过他的了!”
陈北煌抬起头,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沉声道:“老板,既然我这样做,那我肯定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让白道一蹶不振!”
“愚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人情不是这个时候拿来用的。白选没有任何进入仕途和军队的欲望,而白逐更是一门心思搞起了学问,至于那个白道,也一样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不要因为这些事情阻挡了你前进的道路!”中年男人道。
看着陈北煌默然无语,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坐下之后,单手撑着额头轻声道:“回去吧,走出这个门,如果你能过的了这一关,再过来找我,如果不能,恐怕你也没有再见我的机会了。”
陈北煌没有作声,沉默少许之后,站起了身,悄悄走出了书房。
书房之中依旧是安静一片,夜色渐渐的从窗外缓缓透了进来。坐在书桌旁的中年男人走到窗台站着,静静的看着屋外的夜色。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夜色越来越深重,那个周叔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然后打开了灯。
光芒在一刹那绽放,将屋中所有的黑暗悉数驱逐了出去。
“开灯开早了。”中年男人没有回头,继续盯着远方的暮色,淡淡道。
周叔淡淡一笑,却没有关灯,走到一边将手轻轻放在藤椅上,却不料藤椅的毛刺太过尖锐,直接将他手上扎出了一个血泡。
中年男人似乎已经预见到这样的事情一般,继续问道:“刚才我跟那孩子说,这种藤椅凳子是磨砺性子用的,你猜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以为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老板做事情哪里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揣测的,总不会以为是演春宫戏用的吧。”周叔猥琐笑道。
听到周叔这话,一边的中年男人嘴角咧起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轻声道:“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还有力气在女人身上折腾。我那时候以为这样的东西就是个藤椅,坐久了也就不疼了,可是越到老,我就越发现,处理毛刺的办法并不是我年轻时候想的那样!”
“处理毛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把这些毛刺烧掉,然后用砂布刮掉,这样才能片甲不留,让这藤椅光滑鉴人。”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加上了几分狠戾,冷然道:“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心里边的小九九。
“借助白道那小子的那些情敌,然后让整个四九城都和白道对着干!”
“借助白道打压的黄家的势力,来制衡白家的势力!”
“利用陈老爷子的话语,来给自己找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周叔在一边沉默不语,听着中年男人快速的语句,神色内敛。中年男人最终停止了话语,然后转头看着周叔,轻声道:“你知道如果他有一天坐到我这个位子上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么?”
周叔有些愕然,心想老板你这话题转换的也太过了一些,于是摇了摇头。
“如果他上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你。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这个小鬼已经缠了他太久的时间,他对你已经满是厌烦了。而且如果到那个时候我手上没有些势力的话,恐怕他收拾完你,第二个收拾的就是我!”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
周叔没有说话,脸上没有表情,但嘴角的动作却是有点儿僵硬。在他心中此时想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衙内可惧!
周叔突然觉得有一些紧张了,似乎已经到了那一天,他身前的老板退居二线之后,陈北煌顶替了老板的位置,然后自己卑躬屈膝跪倒在地上学着狗汪汪叫的画面。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四九城中的这些门阀也是这般无二,昨天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因为同样的利益关系,可以一夜之间结成同盟,共同抗衡外部带给自己的压制
陈北煌将车子停在黄家大院门口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的通透无比一般的感觉。
甩甩脑袋,将脑海中的一切甩出去,陈北煌还是走进了黄家大院。在他眼中,黄宗泽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骄傲的人受到了不骄傲不公平的待遇之后,所引发的愤怒,往往会比那些不骄傲的人暴戾的多。
陈北煌相信自己需要黄宗泽的暴戾,也更相信黄宗泽需要自己的手段。而且他们两个都是栽在了一个人手里,一个人是被打破了两次头,一个人则是被生生折了面子。
黄宗泽眼角的淤青无比深重,嘴唇上的伤口看上去狰狞无比,原本俊秀如同美人一般的黄宗泽,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猪头三的模样。伤口看上去叫人恶心,但是黄宗泽眼中的恼意却让陈北煌心中窃喜。
一切是如此的荒诞,一切却又是如此的和谐,陈北煌看着黄宗泽脸上的伤口,眼神一片朦胧,仿若眼前的黄宗泽已经变成了成猪头三模样的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