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是炸裂,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或者是需要一定的因素。
就在南疆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准备给萧笙发丧的时候,两个国家之间,似乎才真的不和谐了。
杜弦月坐在大殿的椅子上,仔细的听着宋玉的报告。
自从王后娘娘主持了朝局以来,便不再单独召见宋玉一人了。因为在她的脑海之中,深深的记得萧笙的叮嘱,就是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宋玉没有穿他的那件华贵的衣服,换成了一件纯黑的袍子,显得庄重无比。正声音沉稳的道:“王后娘娘,陛下龙驭宾天,一切丧葬事宜,都依照礼记所记载,按照王礼规格,已经开始准备了。”
杜弦月皱了皱眉,道:“用天子礼!不,要比天子礼还隆重!”
隗旭自然是这些离经叛道之事的反对派,并且一直站在上古先贤的一方,此刻便想着要出来反对。
你萧笙再怎么说,虽然是一国陛下,但是论及即位的性质,最高也就是一个王爵,既然你的国家都按照周礼来运行,那么久不可避免的遵循周礼的规定操办丧葬。
可是他刚要说话,就被宋玉狠狠的瞪了回去。
看着宋玉露出精芒的眼神,一片告诫之意,隗旭便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宋玉弯腰施礼道:“仅凭娘娘吩咐。”
于是,几乎是杜弦月亲自,操办了萧笙的丧葬之礼,说句最最中庸的话,杜弦月的做法,已经是出格了。
结果历来节俭的南疆,却花费颇巨。
度玄月要求,在南疆武陵城之内的所有军兵百姓,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即便是东门的一个屠户,也必须要身着孝服,而且制造衣服的面料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是缎子,而普通的粗棉布不允许!
你家里困难?好办,那就由国库之中下拨银两,给你做!这样的孝服,一定要穿一个月!在武陵城的街头,不准看见其他颜色的衣服!
这个,虽说是有一些过火了,但是在武陵城中,却是很快就执行了,宋玉还是低估了武陵城的军民百姓对萧笙的敬仰,一来二去,竟是国库之中没有耗费多少银钱。
第二,给萧笙修建衣冠冢。
按照杜弦月透露出来的消息,萧笙似乎是下场凄凉,现在也无法找到尸骨,于是便给萧笙修建衣冠冢吧,
若不是宋玉和隗旭的坚决反对,杜弦月原本想着将这大殿作为萧笙的陵墓了。
即便你再胡闹,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于是萧笙的陵墓,破天荒的建在了武陵城之中,就在王宫背后的一块开阔地上,在图纸上看来,这片陵墓的规模宏大,也会消耗很多的银子,但是杜弦月不管。
第三,由武陵城南门一直到王宫的这一条大街上,临街的商户要家家摆设香案神牌,祭奠萧笙的灵位。
第四,下葬的规格,要超过天子礼!天子的灵柩,是八十一人抬的,但是装着萧笙衣冠的灵柩,要九十九人抬!
杜弦月好像是疯了。朝臣们纷纷议论。宋玉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压制着这样的舆论。
杜弦月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望着萧笙曾经掌管南疆的地方,又陷入到了思绪之中。
只要是杜弦月独身一人,便会这般伤感。有别人在的时候,反而会变成坚硬如钢铁的样子。
“笙哥,你便这么走了,他们都说我疯掉了,但是你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寄托我对你的愁思。”
正在这个时候,宋玉慌张的走了进来,在这个沉稳的幕僚脸上,很少能看出这样的表情,杜弦月收了悲戚的表情,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宋玉犹豫了一下,但是依旧镇定的道:“娘娘,乾元国慕容涉归遣使者吊唁先王!”
杜弦月眼睛一定,便是满脸的不豫之色,道:“两国交兵,这个时候遣使来吊唁先王,恐怕不是为了兄弟之情吧!”
宋玉被杜弦月的成长惊呆了,曾几何时,这个小姑娘还是一个说话都脸红的人,到现在,竟然能够用这样的思维想问题,这样的进步速度,是萧笙都逊色的。于是点了点头,道:“臣也是这么想,现在乾元国大军压阵,都已经摆明了翻脸不认人了,却又惺惺作态的前来吊唁,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杜弦月深思了良久,往日的情景,有一幕幕的浮现在心头。
置于慕容涉归从最最亲近的师兄,一步一步的沦为自己和萧笙的对手,这其中的事情,杜弦月一清二楚。
这其中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但是却成了杜弦月心中永远的隐痛。
到目前为止,杜弦月还不知道当日在祁元殿,慕容涉归狂性大发,迷乱了心智,欲霸占杜弦月这件事的真实原因。
他不知道是柯儿中了颜峰父女的圈套,给慕容涉归的水中掺了情药。
在那个时候,慕容涉归的形象,就已经顷刻间崩塌了。
杜弦月沉吟了片刻,喃喃的道:“不管别的,只要是来吊唁先王的,就是朋友,我们暂且给他这次机会。”
宋玉躬身称是。
杜弦月接着道:“但是你们也要留心,告诉于左使,将所有的人撒下去,给我盯着进城的每一个人,还有,给我联系豊无常,让他把最新的情报给我送出来,看看我的这位师兄到底在干什么。”
宋玉想了想,杜弦月安排的事情,所有的细节几乎都照顾到了,也没有可以补充的,但是还需要请示一下,便施礼问道:“那谁去接待这使者呢?”
“我亲自接待!”杜弦月面沉似水,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南疆的王的遗孀,人家吊唁先王,我这个身份接待,再合适不过了。”说罢,便摆了摆手,退了下去。
前线大营和武陵城之中,飞马流星一般的狂奔着,这些送信的军兵手里,是双方商议吊唁事宜的书信。现在两国对峙,任何小事都不能掉以轻心,最终,连吊唁的使团有几个人,有几匹马几辆车这样的细节,都落实在了文书之上。
第四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山,仿佛这个季节,连太阳都十分的慵懒。民间管这个时候叫做鬼呲牙。整个田野乡村,都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可是原本卯时三刻才打开的武陵城正门,却豁然洞开,一队白盔白甲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分立在南门的两侧,就像是一尊尊的汉白玉雕塑。鲜明而威武。
大门提前打开,就是为了迎接乾元的使团。
乾元的使团,已经在前日就进入了南疆的境内。
自从他们的马蹄踏过界碑的一刻,就得到了大将樊雷的严密“保护”。
一路上,允许走什么路,不允许走什么路,在哪个驿馆住下,什么时辰歇息,什么时候启程,都按照前期商议出来的明细,丝毫不差的执行着。
樊雷尽职尽责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用三百大军,一路贴身保护着只有三十个人的使团。这使团的成员也是很配合,一路上也做足了前来吊唁的态度,彼此之间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两天之后,远处洞开的武陵城南门,便已经在一望之地了。樊雷却不敢稍加松懈。因为这里是最最要命的地方。
三十人的马队,整齐划一的,朝着武陵城走了进去。
站在城墙上守卫的,正是城守大将军秦忠。秦忠如临大敌,手紧紧的握着腰间的佩刀。
而站在一旁的,却是孙有福。
孙有福现在可是南疆数得着的人,自从漂亮的完成了东路进攻蛮夷的任务,他的才干也渐渐的得到了人们的认可。特别是在萧笙整备军队的时候,孙有福的商人经验,让府库财政在采办装备这件事上,节约了一大笔开销。
宋玉觉得孙有福的才干不止这些,隗旭也是这个意思,渐渐的开始接近武陵城的内政了,先做了隗旭的助手,后做了府库掌案。
随着隗旭行将衰朽,谁都能看得出来,接替隗旭的人选,无疑就是孙有福了。
今天原本没有孙有福的事情,这种礼法上的事,自然是和财政不大贴边的。可是这么多年进行熏陶,接受这宋玉和隗旭的言传身教,孙有福也渐渐的培养出了一些政治直觉,
比如,他现在的直觉就是,这个使团,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其实没有学习过权谋的孙有福,也是知道的。
你是俏江西的老板,而在你的店门对面,开了一个新的字号,叫做俏江南,你们属于竞争关系。颇有一丝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忽然有一天你过生日,对面俏江南的老板给你送礼,没说别的,就说是专程来祝你生辰快乐的。你此刻的心里是怎么想?
扩展到国家的层面上,也是这个道理。
孙有福眯着眼睛,借着第一缕爬上城墙的阳光,仔细的辨认着马队里面的人,因为也许,里面的某些人,他是见过的。
在南疆众多的人里,见过乾元国最多的人,便是曾经在乾元开生意的孙有福了。
一个一个辨认下来,大多数他是不认识的,一直到队伍最后面,孙有福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之后,才浑身一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这回笃定了,使团最后面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慕容涉归本人了!
孙有福顿时就一身的冷汗。
两国交兵,陈兵边境数十万之众,这乾元国陛下就这般堂而皇之的来到了敌对国的首都?身边也就这么寥寥三十几人?
艺高人胆大?
即便这三十几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每一个都是有以一当十的本事,或者说有以一当百的本事。
那在武陵城之中,也掀不起多大浪花啊?
这个时候,慕容涉归来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秦忠倒是发现了孙有福的异样,便很紧张,道:“怎么了,孙大人!”
孙有福这才镇定了一些,道:“事情不对!你赶紧派人,去吧周边几个郡的人马调集过来,我去禀报宋先生!”
秦忠没有问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顾不得这样的命令是否合乎规范,便派人取了危急时刻才能用的调兵守护王城的兵符,前去找增兵了。
但是孙有福根本就没有见到宋玉。因为此刻的宋玉,已经随着杜弦月等候在了大殿之上。而这个时候,孙有福是绝对进不去的。
孙有福不由得叹息,不知道一会杜弦月见到了慕容涉归,是什么样的情景。
正当孙有福在殿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迎面来了公孙运。
公孙运其实并没有把这次乾元使团的吊唁活动当成一件事。脸上虽然带着萧笙发丧时候的悲切,但是却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孙有福一把拉住了公孙运,道:“狗蛋,你现在马上出城,赶紧将周围增援来的军兵调配一下,城中有变!”
公孙运被孙有福的表情吓了一跳,问道:“有什么变化?”
“哎呀!慕容涉归现在已经进城了!”
杜弦月正在跟宋玉商讨着军队调度的事情。正说的关键的时候,一个皇城守备军进来禀报:乾元使者已经进了皇城!
紧接着,便是一声声高亢庄严的声音,依次传出了王宫。
“乾元使团觐见!”
“乾元使团觐见!”
“乾元使团觐见!”
一切都太安静了,按照礼仪来说,使团觐见,也要有相应规格的礼乐的。可是杜弦月怎么可能会让这武陵城中有一丝一丝的演乐之声。
很快,使团就走进了乾元门,出现在了杜弦月的视野中。
其实杜弦月也不是一个傻子,在这些家伙刚刚进入武陵城的时候,就已经去探查他们的气了。让杜弦月满意的是,这些人都是寻常的车马仪仗,似乎连几个会功夫的都没有。
当杜弦月注视着为首的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的时候,才真正的惊愕了,因为她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慕容涉归!
慕容涉归怎么就来了?
她看了一眼宋玉,只见宋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旋即就明白了,并非是宋玉沉稳,而是宋玉,根本就没有见过慕容涉归!
杜弦月轻叹了一声,道:“宋先生,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我们的预料,重兵围困我们的乾元国主,此刻却成了吊唁使团的头儿了!”
宋玉也是吃惊了片刻,不过他的脑子显然更快,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道:“娘娘,如此天赐良机,我们.......”
杜弦月摆了摆手,道:“你不了解他,他之所以这么白着身子来,就有把握白着身子走。”
然后,一丝疑虑爬上了杜弦月的额头,她略微转过身子,对宋玉小声但快速的道:“豊无常送来的消息,很不准确,你要问问这件事。”
因为杜弦月看见了慕容涉归那张红润英气的脸。
即便是当年在仙剑宗,也不见他有这般的气色。
再说,豊无常源源不断送来的消息,不是说这乾元国的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莫非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变故不成吗?
正在杜弦月胡思乱想的时候,慕容涉归已经穿过了大殿前面的空地,走上了大殿的台阶。
杜弦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朝着大点的正门走去,居高临下的望着慕容涉归,淡淡的道:“我还以为寻常的使者,就足能证明陛下的诚意呢,没想到陛下竟然亲自前来了,恕我未能远迎了。”
杜弦月这句话,不咸不淡,却是句句奚落。慕容涉归便站住了脚步,抬头望着杜弦月。
眼前的杜弦月,是陌生的。
慕容涉归印象中的月儿,何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那个翩若惊鸿,遗世独立的人去哪里了?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月儿,去哪里了?
不管去哪里了,但绝不是眼前的这个。
现在慕容涉归才明白,他喜欢的杜弦月,是仙剑宗上的那个傻乎乎的杜弦月,而不是眼前这个冷冰冰,一脸冷酷的杜弦月。
一瞬间,慕容涉归有一些失神,有一些悲凉,甚至是有一丝伤感。
但是故人相见,还是十分的感怀,慕容涉归一拱手,道:“师妹,别来无恙?”
杜弦月本是很不愿意再见慕容涉归的,并非只有当日祁元殿的原因,当杜弦月知道,迫害萧笙致死的天师堂,一直和慕容涉归勾勾搭搭,杜弦月便也恨上了慕容涉归。
“你是来吊唁的,还是来叙旧的?”杜弦月显得十分冰冷。
慕容涉归这才知道,眼下绝不是叙旧的时候,便一躬到地,语气诚恳的道:“还请王后带我去拜谒贤弟的灵堂。”
杜弦月只是冷哼了一声,下了台阶,朝着后殿走去。
慕容涉归也没有说什么,便跟在了后面。
谁也想不到,萧笙的灵堂,竟然是杜弦月王后的寝殿。
硕大的寝殿,只比前面议事的大殿小了一点,但也是富丽堂皇。但是此刻,却显得肃穆庄严。红色的柱子被白布严严实实的包裹着。雕花的窗棂也都被白纸糊住了,除了白色和黑色,竟然没有半点的其他颜色。
在大殿的正中,停放着一个硕大的棺椁,棺椁前面,停放着萧笙的灵位。
上面写着一行谥号:合天弘穆运文武睿哲恭俭宽慈孝忱诚信功皇帝
显然,这是越礼了,即便是慕容涉归死了,也没有资格享受这十八个字的谥号。
但是慕容涉归也不计较什么了,因为此刻的慕容涉归,内心真的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