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个以后，也以后了好几年。
那么多的记忆，有开心的，有小心翼翼的，甚至还有惶恐不安以及幸福甜蜜爆表的。
在这一刻，都如同是走马观花一般地在顾暖音的脑海里面一一闪过。
之后渐行渐远，似乎再也触碰不到。
一条走廊，却走光了她跟韩相臣之间的所有经历。
从认识，到决裂，从复合，再到如今的绝望。
监护室的大门近在咫尺，回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洁白的地板砖太过坚硬，别说是脚步了，就连一点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缓缓垂下了眼睑，抬起了沉重异常的手臂，开门。
并没有相隔多久的时间，重症监护室就进来了两次。
对于里面的陈设，顾暖音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感到陌生。
让她感到陌生的，是床上躺着的人。
明明上午才见过的，明明很熟悉的。可是这一刻，两人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却就是感觉中间有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让所有的一切都遥远了起来。
“当初察觉出你反常的时候，我跟你说，是不是你得了绝症，所以才故意用那种方法疏远我让我离开。
现在想来虽然没有全部猜对，可是至少还是对了一半的。
所以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笨，对不对？“
病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各种仪器也在滴滴答答地响。
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熟悉的，又明显是消瘦了很多的俊颜，顾暖音轻轻喟叹。
这一刻，没有眼泪。
有的只是那些让人发疯的无力绝望。
“还记得那个你不顾一切地要带我走的时候么？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遗憾，那个时候没有走成。就算是现在，也一样遗憾。
不管别人，不管其他，只有我们一家人，怎么都好。
呵，大概小陈说的是对的，我这个人，太自私了。即便到了如今，也还想着……
原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至少，就算会伤心，会难过，会怨恨，也要好过现在的无望。”
明知道还在麻醉中并没有清醒过来的人根本听不见，顾暖音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
心里面已经憋了太多无法出口的话，这一刻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好像要一次性全部都说完似的。
可是，怎么说得完？
越说，越难受。越是难受，越是悲凉，就越是想笑。
然后，就真的笑了。
“呵呵，还真是有够可笑的，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无情无谎缪的事情大概就是被自己所爱的人不信任，将自己连带着孩子一道给否定掉。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可是现在却知道了，原来那个人，根本就是我自己。”
呢喃的诉说，空洞、失落、绝望。
带着浓郁的悲伤，缓缓向病房的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明明有那么多想要说，想要问的话，可是真的到了这里，却再也无法说出更多来。
心里的感受，更是无法表达。
用力地眨着眼睛逼回眼眶里面的湿意，看着韩相臣苍白的唇瓣，想着自己上午那么狠地拿刀子在他身体里面搅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就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何止是无颜面对。
“你……该是后悔认识我了吧？”
原本应该是天之骄子，却因为她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换做是谁，甚至是包括她自己，会后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来时步伐沉重，离开的时候更加的沉重。
等到顾暖音起身离开开门出去的时候，昏迷中的韩相臣一直搁在身侧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却没有抬起来。
只有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的纹理慢慢地滑落，砸在洁白的枕套上，很快就晕染开了一大片。
城市的夜晚灯光喧闹，虽然将天空照的发红，却依旧是扯不碎那一片如墨的深沉。
一路出来，看着就那么恰好地出现在医院大门口的人，顾暖音心情没有任何的波澜，眉眼也是一片沉静。
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就预备擦肩而过。
“巧啊。”
从母亲的离开到现在，她的生命里面从来都不缺乏怨恨。
曾经是，后来也是。
可是如今，这个词汇乃至这个情绪，却成了她生命当中最没有用处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在面对着眼前这个应该冲上去问一声为什么的人时，她有的，也只是无动于衷。
那份明显的漠视，倒让对方呆了呆，而后眼神一闪便快步掉头追了上来。
“顾医生，不是巧，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我知道韩总受伤了你肯定会过来看他，所以……”
所以就守着么？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
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后来却联合了路漫兮给了她沉重的一击的男人，顾暖音没有任何的埋怨。
只是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非常疯狂且冲动的想法。
“李夜，有空吗？
陪我去游乐园坐云霄飞车吧！”
“现在？”
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了，眼前的女人居然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出现在她面前的李夜也是明显一愣。
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神闪了闪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好！”
对于这个男人，明明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应该要小心的，可是这一刻顾暖音也管不了那么多。
只是心里有种迫切的感觉，想要试一试云霄飞车上那种濒临死亡灵魂出窍的感觉。
好在，这一次的李夜也并没有让她失望。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已经出现在了游乐场。
也没有去管李夜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让整个漆黑一片的游乐场只有云霄飞车这个项目的灯光为她而开。
“顾医生，我已经跟老板说好了，你尽情玩吧，想玩多久都可以的。”
大概是因为愧疚的缘故，李夜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明显的讨好，也知道所为何来，顾暖音并没有追问。
“好，那你陪着我一起坐吧，就当是补偿了。”
“补偿？”
神情微微呆滞了一下，李夜继而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好！”
轰鸣声中，飞车带着身下的座位直冲而上，似乎要直接冲进天空的那一片墨色里，急剧下降的时候，整个心脏又像是悬空了一般。
耳边李夜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顾暖音自己却是煞白着脸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声不肯。
玩过云霄飞车的人都知道那种感受，反正等机器停了走下来的时候，她的脚步已经是虚软无力。
这一玩，就一连玩了好几圈，别说是顾暖音这个女人，就连李夜一个运动员，脸都白了。
“顾医生你真是太猛了，看不出来你居然还这么厉害。”
“是么？”
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微微抬头，顾暖音将自己的视线投入到了头顶的一片夜色中。
随即出口的声线也是飘渺而忧伤。
“你知道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如果那一刻我真的就那么飞出去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全部都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