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这样的话,让没穿越的司马健听了,他除了觉得矫情之外,再不会有所多想。可穿越之后,他在既定的人生规划中混吃等死,却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也由此,他有时甚至会驾马去黄河边上看一看,感受一下圣人曾经抒发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
转眼匆匆,自从三年前司马健跟一众镖局核心人物规划了镖局的方向后,他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这些年,托老天爷的眷顾,他终于渐渐脱离了雒阳朝廷的视线。司马镖局如今在司隶一带还是如雷贯耳,但相比起后来各司隶士族大阀建立的各类镖局来,它就显得不那么辉煌了。
三年的时间,汉室大地可以说多灾多难,但同时也因为战乱的关系,镖局也借着发战争财的缘故,逐渐兴盛壮大起来。据镖局酒肆那些商贾传言,现在朝廷一些的后勤辎重,都不征调民夫了,全交由大士族的镖局来负责。那模式,就跟后世美丽的国家,军事权力也掌握在大财阀手上一样。
不过,司马镖局这三年虽然低调了不少。但由于坚决执行了司马健的战略方针,发展还是很稳定的。甚至,真正知晓内幕的人,就知道镖局内有战力的镖师,已然达到了五千之数,而且还拥有两千以上的凉州大马。假如有必要的话,这座镖局一旦发动起来,完全可以组织起一支精锐的征战部队。
这三年天下的变化,司马健能想起来的,就是一顿顿的酒了。
那还是两年前的一天,身为新郎官的司马健,正准备步入洞房与柳月儿完成一个少年到一个成熟男人的艰难转变历程。可当他看到司马防和卢植等人在大喜的日子里也愁眉不展、饮酒感叹,一副挑灯夜战的架势,他身为晚辈,不由就想着劝慰两位老人家两句。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进行还比较顺利。司马防坐在主人位,胡昭与卢植昭穆而坐,司马健甘陪末座……当然,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儿,虽然今天的大喜,但面对这三人,他的主要工作还是当听众以及端茶倒汤。
那一晚,几人都十分压抑……因为他们听说汉室皇帝刘宏,不顾满朝群议讻讻,将那位董重拜为了车骑将军,开始从士大夫手中夺兵权。
董重这个家伙,在河间的时候就是出名的浪荡子。入了雒阳之后,更是表现不堪。刘宏之所以这样不管不顾,只是因为董重是刘宏亲娘的侄子,他的大堂哥。他想要另立一个外戚,来给何进唱对台戏。
可这对于三人旁观者来说,谁都看得出,刘宏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何进尚且不够,他还要乱上添乱,无异于让一向阴柔、有技术、有底线的朝堂斗争,变成了泼皮无赖式的打架。董重仗着刘宏的名头,大肆侵夺汉军七署和北军的军权,让羽翼渐渐丰满,开始有力量反击的士大夫不得不做出反应。
不过,董重水平实在不行。而士大夫也向来属于‘能吵吵就尽量不动手’的文明人,于是朝堂的斗争就弄得鸡同鸭讲一样,一片的乌烟瘴气。
“陛下此举,乃自毁长城啊!”卢植微有醺意,拍着桌子道:“谁都知道,他这样倚重那董重,不过就是想废长立幼,好为董侯日后登基积攒一些势力。可先不说废长立幼乃纲常大逆,便说即便成功,大权旁落董重身上,董侯日后又岂能亲政?”
“若真如此,倒让我这爱徒料准了。”胡昭也很激动道:“不出两年,朝堂必然一片大乱。腹核动摇,天下又岂能幸免?”
“……”只有司马健默不作声。
两人奇怪的望着他道:“你小子有先见之明,为何到了此刻,却沉默不语了。”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刚只是开始而已。”司马健摇摇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司马防登时不悦,原本以为情况已经很糟了,可听司马健的意思,好像一切没那么简单:“你好好跟我们说说,这朝堂还能乱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知道的是,我们这位皇帝必然不会只上一道保险。”史料对这一段时期的记载比较模糊,而历史也被他搞得一塌糊涂。但从他对刘宏的了解来看,此番刘宏一番常态跟士大夫硬干到底,必然是那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疯狂。
“唉,天亡我大汉啊!”三位老人似乎也都想到了什么,唯有举杯消愁愁更愁。而对于此事有所预料的司马健,在这三位老人眼中更好像成了始作俑者一般,一个个倚老卖老,硬灌司马健喝酒。
那一夜的洞房,司马健醉得是一点印象都没。唯有记得的,就是早上终于醒来的时候,脸上火辣辣地疼。
而这一切,才只是开始。
第二年,三位老人对着一片春风万物苏的景象也不高兴,又一次饮酒解愁。有了教训的司马健,看到这一幕就准备开溜,可那三人明显不想放过他。
卢植一把将他揪过来后,一脸‘天亡我大汉’的愁苦哀叹道:“陛下赐给了蹇硕统管西园八军的权力,这一次,看来陛下是想着不把兵权握在手中不甘心了……”
“蹇硕本来就是刘宏的一条忠狗,虽然当初铲除宦官的时候,刘宏没护他使其对陛下有所怨恨。但宦官终究是宦官,没有了天子器重,他终究不能在朝堂上立足。由此看来,两年时间,让这一君一宦的虐世之恋又开始死灰复燃了……”司马健感慨了一句,然后不待三位老人示意,他就主动干了一杯。
第二日醒来,他已经不止脸疼,浑身上下那处都疼。也就是那次之后,他恍然意识到了自己开始对酒精过敏了。
自打那次以后,司马健一见这三位聚在一块,他就有多远躲多远。然而,千日防贼,奈何贼就在家中,司马健躲无可躲。
就在今年秋天,三位老人又对着萧瑟的秋风大发感慨。这一年间,司马健几乎就跟耗子一样了,可这次,他真的躲不掉了。因为三位老人抒发感慨的地方,就是司马健的院子里。
然后,司马健就清晰地看到那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两坛酒和一些下酒菜。那一刻,司马健心中只蹦出了一个字:干!
“伯仁,雒阳里可能出现兵变了……”卢植面色哀伤,悠悠唤着司马健的表字说道:“这一次,恐怕苍天真的要亡我大汉了。”
这一年的事情,司马健自然也听说了不少。他记得蹇硕自从二度上台后,对刘宏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完全由一条忠狗变成了一条疯犬。对于挡在刘宏身前的障碍,他是见谁咬谁。利用自己督掌西园军的大权和天下大乱的条件,拼命驱策那些西园校尉去平叛。其险恶用心就是:你们不交兵权可以,但这天下乱了,你们就跟叛贼一块耗干净吧!
这样的几乎同归于尽的玩法儿,让司马健和这三位老伙伴儿们简直惊呆了。不过再想想刘宏一惯的尿性,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甚至,他都能猜出来,这幕后的主使人就是刘宏。
有时候,他也奇怪,为何刘宏那么无能,而荟萃了天下精英的朝堂士大夫,却好像对刘宏束手无策一样?
可随后看到了司马防、卢植和胡昭这些人的表现,他就有了一点点明悟:士大夫纵然再是这个时代的中流砥柱,但这时候毕竟还没到天下大乱、士大夫起兵造反的时候。若汉室一天没有出现那个将皇权踩在脚底下的董卓,那些满脑子君臣思想的士大夫在时代和群体局限性下,面对刘宏的胡作非为,他们纵然握有军权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
而这时候,刘宏的进攻点也很正确:军权,对于那些不知兵的士大夫来说,是不祥的、是粗俗的、是不想沾惹的。由此,他们就如腹有经纶的秀才对上一个无赖,只能被欺负得哭爹喊娘。
不过,司马健最惊讶的,还是‘兵变’这两个字:历来,这两个字,就是动荡的开始啊……而且,还是毫无例外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