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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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静的。

  韩遂毕竟不是沙场冲锋的粗人,连日来的奔波,外加担惊受怕,让他真有些坚持不住。幸好,这一夜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有热水洗洗脚,有热饭填饱了肚皮,有热炕可以睡一觉,简直是天上神仙才能过的日子。

  所有的人都倒在床上,早早的就进入了梦乡。韩遂躺在床榻上,忽然却睡不着,身体极度劳累,却真的怎么也无法入睡。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幕一幕,不停的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盘旋着,闭上眼,他就不明白自己为何沦落到这种地步。

  整整十万羌胡大军啊,原本还想着破潼关,取长安,攻司隶,名动天下,哪里知道,区区一个陈仓,就让自己折戟沉沙,这让他如何对得去铁羌盟这个称号。

  有汉之前,共出现过两次西北诸种大联盟,每一次都是惊天动地,海内震恐。记得第一次西北诸部会盟,还是武王伐纣之时,西北各部族与周联兵伐纣,结果牧野一战,流血飘橹,伏尸千里,奠定了四百年西周的强盛;而第二次西北诸部会盟,起因乃是幽王烽火戏诸侯,西北诸部联结成‘犬戎’,攻了破镐京,西周遂灭。到如今,这‘铁羌盟’就是第三次的西北诸部会盟。可结果……唉!

  为什么会这样呢?

  韩遂想不通。

  怪士兵没有战斗力?怪将领们不拼死做战?似乎都不是。

  但凡西北羌胡骑兵作战,都喜好阵头使用两丈余的长铁矛,列阵后平矛策马冲锋,其势威不可当。‘铁羌盟’由此得名,汉军大多步兵,遇到这种攻势,往往不战自溃。

  怪自己指挥无能?

  也不会。

  韩遂此番出兵,是在自己独揽铁羌盟大权,又逢陇西郡守李相如反叛时才出的兵,当真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之后的每一战,他都小心翼翼,以保存实力为重,怎么到了最后,却还是没有把军队保住?

  或许,就该怪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司马健?

  一想到这个人,韩遂就感觉十分腻歪。今天那个和珅也说过这个人,以区区商贾贸易这等贱业,就能从根本上瓦解汉羌两族的仇怨,这在韩遂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没有半点道理。难道,数百年的仇杀,数百年汉人的欺凌,用几匹麻布,一些粮食和盐巴就揭过去了?

  那些没骨气的羌胡!

  可是,事实虽然如此,但韩遂仍及理解不了,为何会这样。

  想到这里,他就明白自己为何睡不着的缘故了。起身下榻后,他就披了一件皮裘,想着去找那位和珅县令手谈一番。毕竟,人不可能无所不知,而有的就生而知之。那个和珅县令,在韩遂看来,就属于后一种。

  韩遂来到帐外,冷空气让他打个寒战。不过,走到和珅县令房门前,当他听到屋内那熟悉语调娇媚说出‘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话时,他那冷战打得就更厉害了。然而,这还不算,当他听到房门清晰传来两个男人的呼喝声时,韩遂就感觉,自己一辈子的寒战,在这一瞬全都打完了……

  不过,韩遂毕竟大风大浪见多了,这点意外还不至于让他沉船。尤其,他还生在了汉代。

  汉代皇帝好男色可是有传统的,高祖刘邦爱籍孺,惠帝刘盈爱闵孺,文帝爱邓通,武帝刘彻爱韩嫣,宣帝也有个张彭祖。到哀帝刘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后宫佳丽数千人他都不屑一顾,惟独爱董贤,甚至想把皇位让给董贤。

  有一次昼寝的时候,哀帝醒来董贤还没有,哀帝的袖子被董压在身下,为了不吵醒这位美人儿,哀帝竟然抽出宝剑,将袖子割断了。‘断袖之癖’这个由来,就是出自此。甚至,哀帝想着死后都不跟董贤分开,让他的坟墓与董贤的连通,意思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也可以往来……

  不过,这些都是西汉皇帝的事儿,先不说这种传统会不会引得上行下效。就说光武中兴都两百多年了,这种爱好还能让人恋恋不舍?

  韩遂这种直男,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不过,这也让他对和珅更信任了起来:和珅说他是在雒阳不肯与污秽的朝堂同流合污,现在看来,恐怕是和珅这点特殊的爱好,根本无法让他在那群直男癌的朝堂上立足,他才来到了果儿口。

  就在韩遂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显然,和珅看到韩遂的时候,也有些震惊。不过,毕竟韩遂已经有了一些缓冲时间,主动地尴尬开口道:“深夜前来打扰,实在有所不该……”

  和珅看到韩遂那尴尬的表情后,他的脸色才由震惊变成了尴尬:“不,不,您想歪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说这话的时候,魏延却披着衣服走了过来:“兄长,何人寻你?”

  韩遂一见那后生身材健美,紫面刚毅,英气勃勃,不由就对和珅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大人不必解释,老夫也一把年纪了,有些事儿,我懂,我懂的……”

  ‘你懂个屁啊懂!你要是真懂,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有你这么没眼力的吗?不对,我跟魏延根不是那回事儿,这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啊!’司马健心中哀嚎着,此刻心情,真心让他感觉数万草泥马呼啸奔腾而过的狂躁和混乱。

  “既然搅了大人的美事儿,不若大人肯否与老夫手谈一番?”韩遂今夜有事前来,自然不想着一夜无眠。

  “哦,你脸皮真厚……不,长者真有雅兴。”和珅悻悻地打开房门,让韩遂入内。

  步入房门后,魏延便不便久留,添了几根蜡烛后,他便走了出去。韩遂入席后笑笑,寒暄道:“大人千里之才,困顿果儿口实在屈就了。今夜老夫前来,便是有一事不明,望大人指点。”

  “指点不敢当,但请长者考校。”这时候,和珅也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士族公子风范。

  “今日老夫闻听和县令谈及那司马健之事,老夫便怎么也想不通,盟主十万铁骑,纵横西北。为何却被那贼子以区区绵薄之物,就使得羌胡大军离心,以致盟主功败垂成?”

  “此事易尔,长者不过未曾深想罢了。”和珅浅浅地斟了一杯茶,递与韩遂道:“长者乃是汉人,自然不了解羌胡在塞外之艰苦。汉人以为羌胡素无恩义、不通教化乃是天性,却不知这一切他们都是为了生存而已。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生存面前,我们汉人的礼仪和教化,都是要屈居其次的。”

  “县令何出此言?”

  “便如兄死而弟继其嫂之事,我们汉人看来,实乃失伦之举。可在羌胡那里,非但不会被鄙夷,反而认为天经地义。为什么?因为兄长的妻和子在艰苦的塞外,是很难存活的。弟弟继承过来反而是保护了这一家孤苦,多一人就多一张嘴,这是责任,也是担当,所以羌胡才将此立为传统。”

  “那此事又与汉羌贸易何干?”韩遂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感觉又不太明白。

  “理解汉羌差异,其实就能明白为何区区汉人货物就能化解羌族仇怨。这一切,其实还是生存问题。羌人生活困苦,必然要取暖之物、有果腹之食,这些他们或许还能忍受,但盐、铁及一切生活必需品,他们却无法像汉人那般自给自足。”

  “加之汉人百年来对羌胡欺凌压迫,他们只有铤而走险通过抢掠的方式获得。可司马健率先开起了汉羌贸易,他们便不用再用鲜血、用同族兄弟的性命来得到这些东西。由此,那些仇怨他们虽然心中放不下,但严酷的环境使得他们不得不接受……”

  一番话道完,韩遂才缓缓饮了一口杯中之茶,对着和珅赞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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