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的白日,因为那位天子取消了集市午后才能经营的旧制,使得整个白天都是一片喧闹。可与真正经济繁荣的宋代不同,雒阳在这个时代还不能做到‘夜市’这等水准。由此,一更天后,整个雒阳城就如同冷幽的鬼蜮,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狗吠声以及梆更声,才给这黑夜一丝活的声响。
司马健那幢豪华的府邸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家大业大的司马府点燃了火把,使得整个府邸灯火通明,但那一丝寂寥可不是火烛的光亮可以驱散的。
就在这一片貌似平静的夜幕之下,一个黑影悄悄地接近司马府,他巧妙地利用屋脊的阴影,将自己的身影在大部分时间内都隐藏着黑暗中。
司马健的府邸当中,是有巡夜镖师的。毕竟,作为穿越人士且更是雒阳城的争议人物,司马健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些镖师都是他起家时的老底,个人素质都在游戏系统的加持下有了很大的提升。
不过,这一夜有所不同。因为司马健将大部分的镖师调回了河内。来雒阳登记下换来正规的朝廷军队身份后,司马健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镖局的生意还是依旧要做的。所以,那两千镖师在今天白天就返回了镖局,继续干事儿。
而因为新增加了一千新镖师,必须有老镖师带带,所以府内负责巡防的老镖师们也被抽调了不少。这一夜,这幢阔绰的府邸当中只有二十名镖师巡逻,并且,其中十人还在轮休。也就是说,目前府内只有十名镖师。
由十个人负责曹嵩三百万钱的大府邸,实在十分勉强。于是大院四个角楼只有两个前楼各派了一人驻守,正门看守两人,余下的六人则分为两人一组来回在丁字走廊巡回,无论巡逻间隔和密度都差强人意。
黑影游走到北侧耳房的外墙,贴着墙根朝角楼张望。这位置的角楼今天没人看守,也没有点起火把。黑影确认自己不会被看到以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飞钩,在钩上系上麻绳,然后用力朝墙另一边扔去。飞钩唰的飞过墙头,特制的回钩铁头啪的一声吃住了泥砖砌成的外墙内侧。
黑影拽了拽绳子,确认第一个钩已经牢固,然后又取出第二个钩如法炮制。接下来,他在手里沾了些滑石粉,双手以两根麻绳为支撑,手脚并用朝上爬去。只一会工夫就攀上了墙头。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伏下身子,因为巡逻队恰好从墙内侧走过来。两名镖师懒散地用目光扫视了一圈院子,就回转过去。
可是,这黑影永远不会想到,就在他苦心积虑想潜入的内宅侧屋内,司马健正拿着望远镜仔细观瞧着他的动作,并且还不由小声赞叹一句:“果然不愧是京师第一剑,你看这风范,啧啧,太像高手了……”
之后,黑影的表现也不负司马健所望。墙头上的他抓紧空档把两根绳子从另外一边拽过来,垂到墙壁内侧——这是为突发情况准备退路。接下来他借助绳子溜下墙头,在耳房走廊的柱子旁蹲下来。在这样的夜色下,除非走到柱子旁边,否则不可能会发现这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再之后,让司马健傻眼的一幕便彻底发生了。只见刚才还一副十分专业的黑影,随后就什么都不看,顺着小路就猫着腰朝内宅走来。忽然一个闪身,就好像施展了隐身术,攸然不见了身影。
“这,这就掉进去了?”司马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中的剑客王越,就这么随随便便被自己随随便便挖的一个坑给坑了?!
然而,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司马健惊讶地发现,那人掉入陷坑之后,竟然硬气地连哼都没哼一声!要知道,那陷坑当中虽然没有安放尖桩,可却被司马健倒入了半坑的五谷轮回之物,那味道简直都辣眼睛……
可是,这位黑影大哥,竟然从始至终硬气地没有吭上一声!
“厉害啊,厉害……”司马健惊诧了,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发现遭受如此侮辱的杀手,竟然还没有恼羞成怒!
这简直就是杀手界的典范啊!
“可是,兄长,你确定他不是被呛哑了吗?”魏延也震惊了,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见解。
然后,司马健就看到那位拼命爬出来的壮士,飞快跑到树根底下大吐特吐起来,让司马健忽然就生出一股可惜来:唉,要是他没有被呛到该多好……估计流传到后世,都能遗臭万年啊。
不过,杀手毕竟是杀手,就在面色就被气黑、眼珠子都通红的时候,他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冷酷。强忍着没有咆哮,反而怒气冲冲地加快了步伐,朝着司马健的卧房走来。只不过,刚走到一半,他忽然就傻了眼。
两条凶猛的獒犬狂吠着就朝他冲了过来,那奔窜的速度和凶悍的气势,摆明不是来跟他撒娇的。于是,先前还杀气腾腾的杀手,瞬间就没了形象,惨嚎一声拔腿就向着刚才跳入府中的墙角冲去。
那狼狈,简直已经不能惨不忍睹来形容……
唯一幸运的,是他之前就留好了后退之路。只见他双足一蹬,蓦然就跳上了墙面,同时双手一抓紧紧勒住了绳索。然而,两条腿行走的人类,终究比不过四条腿的獒犬。其中一条獒犬飞身一跃,獠牙凸显,当即就在这杀手悬在半空的屁股上,撕扯下来一大块步。
司马健赌天发誓,他通过望远镜,借着明亮的灯火,清晰地看到了那人屁股如雪一样的白。并且,白皙白花花当中,还露出了几道血淋淋的齿痕……
“这,这就是京城第一剑?”司马健疑惑了,也懵场了,在他的印象中,敢称第一的,必然是孤寒无双的人物。
例如,武侠小说中,紫禁之巅上对决的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对城下的众生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司马健期盼着,王越也会对自己说起这番话。然后,他可以拿出自己的中兴剑,骄傲地对王越说道:“此剑乃当天天子汇聚天下名师,采海外寒铁,铸就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当然,这些不过场面话,最重要的是随后他就可以话锋一转,嚣张地继续说道:“此剑价值百金,你那破剑才值多少钱?”
司马健觉得,这句神反转的话,必然能将王越噎死。毕竟,那些江湖草莽们,吹牛本事儿挺大,可都穷酸地一塌糊涂。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
面对一个裤子都被咬破、浑身臭的要死那个家伙,司马健怎么还能跟他一起愉快地互相伤害?
而就在这个时候,魏延同学又不合时宜地提出了他的疑问:“兄长,你确定这人就是王越吗?我怎么感觉这人的水平,就跟雒阳城中的泼皮无赖一样?”
司马健此刻也怀疑了起来,感同身受地对着魏延点了点头。也就是这个时候,这位七吼八叫的杀手,也终于爬上了墙头,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司马健推开卧房门,看着前方被刷上了黑漆扔在地上的铁蒺藜,以及台阶上拉出的那根细绳,还有那根本没来得及大展神威的连弩,叹息地摇了摇头:“才闯过了两关就放弃了……唉,这时代的杀手,太没有毅力了。”
“兄长,你觉得,他明天还会来吗?”魏延同样哀伤着一张脸,很是痛惜。
“放心,他一定还会来的!”司马健拍了拍魏延的肩膀,很坚定地说道:“做人,尤其是做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