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那个小黄门,司马健又一次进入了南宫。不过,这一次他去的地方,不再是宣室殿,而是刘宏臭名昭著的西园。
时至七月末,西园当中夏意盛浓,无数奇花异草争芳斗艳,百鸟鸣啭。芳草坪上,司马健甚至看到几只孔雀正在嬉戏,两只发情的雄孔雀为赢取不远处的雌孔雀芳心,在草坪上肆意奔跑、鸣叫、开屏,竭其所能地展示雄性魅力。铁笼当中,还有两头西域运来的狮子……
百步开外的亭上,刘宏正玩得不亦乐乎,他驾着一辆由衣着锦袍的毛驴特制的车辇,随手将车中的珍奇异宝投掷出去,引得那些宦官宫女争相哄抢。莺莺燕燕的嬉闹声,听在司马健耳中,怎么都有一种‘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味道。
好在经历了南宫市集之后,司马健对刘宏的昏庸也算有了几分抗体。一直等着刘宏玩累了,他才上前一丝不苟地向刘宏行了大礼。
刘宏看到司马健的目光很有意思,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架势,挥手让那些从人都远离自己后。才坐入亭中,饮了一口白色的液体,对司马健说道:“此乃人乳,其性凉而滋润,补心益智,润肺养阴,除烦止渴。朕的运镖公子,是否也想尝尝?”
这句一出口,司马健就感觉一股强势无比的病菌,瞬间冲毁了自己的抗原体,让他的理智在这么一瞬间差点决口。这一瞬,他真的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对许攸的,这样的皇帝也许就算赔上无数人的性命,换上一个也是值当的。
由此,司马健不想同刘宏废话,直接拿出了用红绸包裹的土豆,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陛下,今日前来,在下特来兑现承诺。此乃在下于河内发现灵物,最耐在旱地、沙地生长……”
然而,不待司马健将土豆的亩产说出来,刘宏却连看都没看,摆手说道:“士子聚众一事,你办得不错,朕看得出,你是一个可用之人。不过卢植一事,已成定局,你休要多言!”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司马健隐在袖中的手都攥成了拳头:这狗皇帝,怎么上次还好好的,这次忽然就变了脸?
出现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是有人从中作梗了。司马健再度极其艰难地平息自己胸中的怒火,打算再试上一试。毕竟,依据刘宏那等视财如命的个性,得知土豆将会使得汉室大地再无饥馑之忧后,必然会有所动容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刘宏却忽然一叹,说出了一句令司马健也有些措手不及的话:“董卓败了!”
“败了?……怎么会这么快?”司马健一时没想到竟然会是此事,脑子还有些糊涂。
历史上,卢植被陷害一事,正好是这个时间段。可董卓被刘宏替换下来,是八月份的时候,而且,也不是因为打了败仗,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攻下广宗而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就败了?
仔细想想,其实七月末跟八月其实差不了几天。而替换的诏令到董卓手里,也就是八月了。但……历史上可没提过董卓败仗一事啊!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败,只是董卓被黄巾贼寇围困,打了一场小败而已。”刘宏随手将案几上那份战报扔给司马健,随后又狠狠饮完了樽中的液体。
这个时候,司马健也知道刘宏为什么要喝这些败火了:让董卓替换卢植上阵,然后轻而易举攻破广宗,那就证实了刘宏诛杀卢植的正确性。可董卓竟然一战小败,这让刘宏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可以想象,明日的朝会上,公卿士大夫必然要旧事重提,以此抨击左丰,进而胁迫刘宏宽赦卢植。
一想到这些,司马健忽然还升起了一丝暗喜:自己毕竟是卢植的徒弟,你刘宏自作孽种下的苦果,也该自己饮下去了。
可司马健真的笑不出来,毕竟这件事儿从头至尾就荒唐至极:卢植本不该蒙受不白之冤,现在有机会昭雪,却是在不少汉室兵卒战死沙场的前提下;可偏偏这个昏庸的皇帝,还要找自己这位卢植的弟子来问主意……
种种事件联系在一起,除了说明刘宏这家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外,司马健真不知道还能说明个啥。
“皇甫嵩是陇西人,董卓也是陇西人,以前还跟着张奂打过大胜仗,怎么一换地方就不行了呢?”刘宏看起来真的很苦闷,苦闷到又斟了一樽奶,一饮而尽。
听了这话的司马健,也想喝一杯祛祛心头的火气了:特么人能不能打仗,跟在哪出生的有个毛线关系?
这时候,司马健也忘了土豆一事了,开口向刘宏问道:“那陛下今日召草民来是为了?……”
这话其实就是废话,在自己在这种刘宏很熟悉的地方会面,又随意地将战报扔给自己,显然证明刘宏已然将司马健当做很区别于那些宦官的人了,说是秘书可能还不够,但说一个参赞智囊,应该是跑不掉了。
但这废话还不得不说,毕竟废话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对方主动说出他的话。司马健也必须要靠刘宏接下来的话,来继续判断自己在刘宏心中到底什么地位,才好决定说什么话。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刘宏根本不在意这些,直言不讳就说道:“朕将你唤来,自然是要问问你此事该怎么办。”
司马健想了想,就明白了刘宏的意思:他其实问的不是广宗战场那事,而是在问明日朝会给如何应对那些公卿士大夫。
但这事儿,怎么瞧着,都透着一股子怪味儿,由此,司马健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陛下,朝中无数经天纬地之才,你不去过问,为何偏偏要向小人这等只想着开镖局赚钱的俗人?”
“因为你上过战场,也去过广宗,最清楚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宏这下有些不耐烦起来,抬头冷冷对司马健说道:“更重要的是,袁司空说了,你既是朕信任之人,又是卢植的弟子,是最希望此事有个圆满结局的人。而且,他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竟然会是袁逢那个老东西!’司马健有些不快了,袁逢这般所为,自然就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在刘宏心中的地位,才好决定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果然是江湖老狐狸,手段一套儿一套儿的。
可抛开这个先不谈,眼前的事儿,的确很难办啊。
历史上,这件事到了这里,就是刘宏想士大夫低头服软,然后调皇甫嵩这位狠人去广宗平叛。后来平灭黄巾,皇甫嵩上书自己沿用了卢植战略,才能一举攻破广宗,刘宏又不得不释放卢植出狱。
但眼下,刘宏表明不想跟士大夫低头,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又抵赖不了,这该怎么办呢?
想着这些,不知为何,司马健就想到了当初在汉营时,董卓两腿踹在他身上的蛮横和自大。再联想起后来董卓制造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惨案,他忽然就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陛下,广宗黄巾战力如何,单凭一个董卓胜败难道就能评定吗?”司马健笑吟吟说着,他可不是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而是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咬上一口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跟那些宦官没啥区别。
可惜,刘宏这家伙,好像只在保住自己位子和赚钱方面有点智商外,对于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明日朝会上您只要仍旧认定广宗黄巾不过撮尔贼寇就好了。他们要是拿董卓说事儿,你就找一个还没有董卓有名的将领去广宗,然后顺顺利利打赢那场仗,不就行了?”
“要朕责罚董卓是蠢材?”刘宏终于有点开窍了,但很快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儿,毕竟这天下还是他的,再打输了,恐怕形势良好的战事就会因此而一落千丈:“究竟要派何人去呢?”
司马健淡淡笑了笑:三国乱世还未开启,能打仗的人,比比皆是啊……曹嵩送我不少好处,也该见一见回头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