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代,真的是没有人人平等这一说的,这其中,也包括父子关系。
在前世,老爹打儿子,那属于家暴,像袁逢这样打袁术,都可以闹到法院上去了。但在这个时代,虽没有‘棍棒之下出孝子’那套歪理邪说,但‘父为子纲’之下,老爹对于儿子来说,那就是天、就是地,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
别以为三纲五常是明朝时候的事儿,真正的发源时间,就是在汉代。汉章帝建初四年,天下大儒群集在京城白虎观内,展开了一场大辩论,最终核定了五经同异,由班固执笔写成《白虎通义》,成为儒学名典,影响深远。其中的三纲五常,便赫然在列。
打死,那其实是疼你。否则,那么多人,他为什么不打,偏偏打你?——这道理讲出来,就是让拥有‘诡辩’技能的司马健,也无言以对。
打了十来下,袁术已然痛不欲生,虽说他如今在大将军何进手下当职,但自幼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哪能因为穿上一身战袍就成为了铁血军人?没几下就皮开肉绽,连说话都不只能哼哼了。
眼见再打就要出事儿了,袁术的哥哥袁基忙跪在袁逢面前哀求起来:“父亲,术弟纵然有所不是,您却也要道出个因果,才能令术弟惩前毖后啊。”说罢,袁基又扑在了袁术身上,拿身体护住了袁术,那些家丁可不敢连袁基一起打了,只好罢了手。
后世之人可能不知道这位袁基,但这些家丁可知道,未来袁家的掌舵人非袁基莫属。因为,他首先是袁术的亲哥哥,真正的嫡长子,袁家当仁不让继承人兼这一辈的领航员。
另外,袁基还最像袁逢,性情中正平和,又饱读经书,虽然比不上卢植读书时连美女都不看,但也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雅正士大夫。如今年纪轻轻就担任了朝廷议郎一职,再有家族的恩庇,前途无量,说不定还有可能实现袁家五世贵为三公的神话!
相比起袁术、袁绍这两人,袁基才是真正的官二代。只可惜后来董卓乱政,袁氏一门尽遭屠戮,袁基也未能幸免于难,才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太多事迹。否则的话,真轮不到袁术、袁绍这两人蹦跶。
见袁基这时候给的台阶恰到好处,袁逢看袁基的目光也就更和蔼了几分。但一转到袁术身上,那火气就蹭蹭窜了起来,叱喝道:“孽畜,你当真以为老夫已是耳聋眼花之人?你做的那些事儿,老夫难道就一无所知?”
袁术这叫一个痛苦仇怨疼,但有脾气也不敢对自己的老爹发。再一听袁逢这话中有话,他登时感到一丝不妙,但还是咬紧牙关死不认账说道:“父亲所说之事,究竟是什么,孩儿怎么越听越糊涂?”
袁逢忽然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道:“你指使袁胤煽动雒阳士子,意图打死运镖公子一事,难道还想否认不成?还有之前那些事儿,真要为父在先祖牌位前说出来?!”
袁逢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但真正袁术做了什么,他是真的一无所知。但袁术可不知道袁逢今日去找了司马健,在袁术眼中,袁胤不过一条狗而已,既然被抓住了,那被炖了狗肉还是红烧了,他半点都不在意。
毕竟,他种人,从来只享受袁家提供给他的权利,不会考虑自己所做之事对袁家影响的。
由此,袁术一时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儿是袁逢从司马健口中得知,反而以为事情真的露了馅儿,只好拐弯抹角寻找其他理由辩解道:“父亲,那司马健谄媚天子,祸比宦官,孩儿无论是让袁胤收买冀州贼寇借刀杀人,还是煽动雒阳士子趁乱诛杀,都是为民除害,为为这汉室的社稷啊!”
袁逢一听袁术非但只有煽动雒阳士子一事,之前就曾借刀杀人,那火气猛然一下就冲到了脑门儿,两眼一翻便彻底气晕过去。一众家人赶紧扶住,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好容易才让他缓醒过来。袁逢气喘吁吁直挺挺坐在茵毯上,两眼瞪着袁术,眼珠都红紫了:“怪不得,怪不得人家说就是拼个一死,也要溅袁家一身血。原来你这孽畜,已然两番要杀人家了!”
袁基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小心翼翼问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袁逢也懒得同这些子侄解释,大意说了一遍,可越说心头的火气就越旺,再看袁术那一脸明摆着还要找司马健报仇的神情,更是气怒攻心吼道:“给我继续打,这次谁拦着就打谁,老夫看谁就这么想让我们袁家败落下去!”
本来趴在袁术身上的袁基,还想继续演一番‘兄友弟恭’的戏码,可一听袁逢后面一句话,赶紧就起了身子。毕竟,虽然两人同父同母,但性情迥异,也根本不是一路人。刚才所为,只是他接受的那些思想让他感觉必须这样做罢了。
更何况,借刀杀人、怂恿他人杀人,这种事儿,是多么下三滥、为君子所不耻的事。袁基听着就感觉浑身恶心,更别提再替袁术挨打了。
那些被袁逢下了死命令的家丁,在袁逢仿佛要吃人的眼珠下,可不敢有半点不卖力。不一会儿几棍子下去,袁术皮开肉绽的屁股就好像开了酱坊一样,淤中泛紫。袁术这时也真有一股浑劲儿,咬紧牙关不求饶,大骂司马健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他必然要亲手诛之以泄心头之恨!
但这样的硬气,并没有换来袁逢的欣慰,反而换来了袁逢更加咆哮如虎的怒火。终于,再一棍子下去,硬气的袁术头一歪,直接昏迷了过去。
这一下,祠堂当中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那些手持木棍的家丁,也不知该继续打还是抬袁术下去救治,只能低眉垂头地不敢吭声。整个祠堂中,除了袁逢的呼呼喘气声外,就剩下袁术那上半截白皙、下半截乌青一片的屁股,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袁基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身后一人,却悄悄站了出来向袁逢说道:“叔父,事已至此,再责罚术弟也无济于事,想着此时该如何大而化了,方为当务之急。”
“还是本初有些见识。”袁逢听到终于有人说到了点子上,厌恶地挥挥手让家丁将袁术这个碍眼的家伙抬下去,才转过头向袁绍问道:“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大而化了?”
“叔父,运镖公子其人,侄儿虽未亲见,但仅以耳闻却也知此人不过市井无赖之徒。最多,不过比那些市井之徒多一些投机钻营罢了。如他这等小人,必然睚眦必报,此番我等要是不让这种人出一口气,恐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袁绍这样说,并不是没有私心的。在袁府当中,他最受袁术欺辱,此番能剪除袁术手下那个为虎作伥的袁胤,他又何乐而不为?
袁逢沉吟了起来,这时候,他也不考虑袁胤的生死了,而是回到了最本质的问题:“如此一来,那我们袁家的风评,岂不因此一落千丈?”
“叔父此言差矣,如今天下汹汹,普世之人最在意的,不过生死安稳而已,哪里还有闲心关注这等微末小事?相比起袁家的风评,我等是否能在陛下面前继续邀得圣眷,才是最该考虑之事。”
袁绍继续娓娓道来,那士家公子的风范比起刚才完全无赖嘴脸的袁术,当真不止高出几倍。说罢这些后,他又故意补充了一句:“侄儿可是听说,昨日陛下可是放弃了西园一行,特意又在宣室殿传召了这位运镖公子,二人相谈足有半个时辰……”
这下袁逢不得不动容了,非但如此,他还举一反三说道:“若司马健真是那等投机钻营之人,我等视之为敌,不若化为己用才为上策。”
袁基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说道:“父亲,不论如何,那司马健也是谄媚乱国之人。我等若与此人相交,岂不是被天下士人所唾弃?”
袁逢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嫡长子,没有说话,而一旁的袁绍,则微微一笑:“兄长,谁说我们要与此人相交了?我等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就如曹嵩当初提及他斩杀黄巾大将一事一般,此番他又在冀州剿灭一伙贼寇,难道不是实打实的功劳吗?”
“至于天下士人……”袁绍这下笑得更灿烂了,几乎一字一顿道:“袁家身为士林魁首,难道还不清楚如何操纵这些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