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董卓在营帐中与司马健说了些什么,反正,当这三人再度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董卓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愤懑,而那个所谓的天子特使,则一脸的洋洋自得,趾高气昂。就连他身后那个小少年,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感觉忍不住想痛揍几拳都不解恨。
而这时,卢植也已收拾妥当。说是收拾,其实不过几卷书简而已,外加洗了一个澡。司马健仔细嗅了嗅,发现卢植身上还有淡淡檀香的味道。可以想象,卢植独自在营帐中,定然慎重地焚香沐浴了一番,以此来开启这一段他认为已生如活路的旅程。
可想而知,当卢植一个人在营帐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么悲壮痛惜。甚至,这样的人,他可能都想过自尽以报国。
不过,司马健还是确信卢植不会自寻短见的。毕竟,卢植还有心愿未了,他这种人,应该还想着,回到雒阳城后,在金碧辉煌的肃穆大殿上,将自己的一腔抱负痛斥与刘宏。哪怕死,卢植也要死得光明磊落,死得其所。
当然,那种死得其所,在司马健眼中就是蠢死的。甚至,就连魏延还问了司马健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大哥,蝼蚁尚且偷生,你说这营盘当中尽是卢植的亲信,他一个人为何不趁此良机逃之夭夭?”
司马健的回答,却很简单:“他要是能想到逃,他就不是卢植了。”
当卢植一身素衣走到营盘中央时,所有营盘的将士都自发围拢了过来。这种万人如流水般齐聚的情景,司马健只在电视中见过,而当人潮终于挤得不能再挤时,那股悲壮的气氛,顿时如滔天般的怒潮般翻滚起来,直冲苍天。不用人带头,所有将士纷纷主动跪在了地上,以兵刃杵地,静默不语!
最终,还是宗员这位汉子悲愤不已,以头叩地呼道:“将军,你可不可不走?!我们,我们其实还有另一条路……”
“住口!”卢植哪能不知道宗员口中‘另一条路’指的是什么,他赶紧开口呵斥,阻止宗员将叛变汉室的那句话说出来,以免酿就大祸:“天子诏令已达,我等身为汉臣,自当戮力报国。纵然天子受奸臣蒙蔽,亦然要恪守正道,为苍生黎庶而战!”
一番话落,卢植似乎恢复了几分曾经意气风发的神采,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已的董卓,口气忽然软了不少,道:“董将军,老夫知你骁勇善战之人,然黄巾贼寇人多势众,又踞守孤城,已成困兽。有道是困兽犹斗,将军万不可用草原塞外义气相争之法对付黄巾贼寇,只待继续围困广宗两月,贼寇必然兵粮用尽,不攻自破。万望将军不嫌老夫啰嗦,为数万将士性命计,听老夫这一肺腑之言。”
董卓的脸色这时已相当难看,假如说他从营帐出来时是装的,那此时便是如假包换恼怒了。他董卓虽说不是什么南征北战的宿将,但当初就跟随汉朝靖边名将张奂出生入死,打得西羌落花流水,又岂愿听卢植这等看了几本兵书的儒生指点他如何打仗?
更何况,再看周遭那些将士们的表现,显然比他预料当中更敬戴卢植。毫无疑问,这会是他将来执掌这一军的最大障碍,心中的嫉恨之情,早就如火山爆发般不可遏制。当下,董卓面色一恶,就要回击卢植两句。却想不到,就在这时,一旁的司马健忽然轻声咳嗽了两声。
董卓一听这提醒,才想起自己与司马健有约在先,满含威胁地瞪了司马健一眼后,才硬生生咽下这口气,粗着嗓子回道:“老将军挂心了,末将必然谨听老将军教诲,不与黄巾贼寇硬拼。”
得到董卓这句话,卢植才好似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回头再看了一眼司马健以及那左丰,厌恶地摇了摇头:“二位,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司马健真怕卢植看了自己等人一眼后无话可说,此刻一听卢植这话,当即心中一喜。但那面色却是忽然一僵,随后恼羞成怒道:“老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欺负我们读书少,听不出你骂人是不是?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你难道还以为左大人冤枉了你不成?!”
这话不着痕迹地将左丰扯了进来,左丰这等骄狂耍乖之人,又岂能不随棍上?当下果然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哎呦,卢将军这是满心怨气,置喙天子不公啊……这事儿诸位可都听见了,咱回到雒阳城后,可要跟陛下好生汇报汇报。”
果然心理变态啊,这一句话出口,谁还听不出来左丰是要将卢植往死里整啊!
那些原本悲怆跪在地上的汉军们,猛然抬起头双目喷火地盯向了左丰。假如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左丰恐怕早就死无全尸、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下了。而刚被安抚住的宗员,这一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豁然起身!
然而,正当宗员又要喊出‘反了汉室’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比他更急躁,大踏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左丰的衣领,如提小鸡般将左丰就提了起来,大怒道:“天杀的阉人,你刚才说什么?!卢将军一心为汉,苍天可鉴,你这种东西不知军情,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使得冀州一片大好战事陷入困顿,简直罪该万死!此刻,你还有脸在数万铁血将士面前,诋毁威胁汉室忠臣?!”
一听这话,整座营盘忽然就炸了。这谁啊,这么生猛,咋就将他们想说、想做的,全都给说了做了?!
宗员这时也有些傻了,尤其当他看到那提起左丰之人,竟然是他一直看不过眼的董卓时,更傻得无可救药了:好人呐,原来董将军竟是如此刚烈、是非分明的性情之人!我老宗,真是瞎了狗眼,冤枉了你啊!
卢植这时其实也有些发愣,但他显然要比宗员愣得更严重一些:董卓刚至的时候,他自然跟董卓有过一番交涉,也就是对付黄巾贼战略的问题。那一次的结果,两人是不欢而散,甚至,暴怒的董卓还掀了案几。可今天,董卓这是吃错药了?怎么非但答应了自己的嘱咐,还这般替自己仗义执言?
可满营之人都又傻又惊还又喜,唯独左丰吓得都快尿了,董卓那满脸横肉再加上一双真要杀人的眼中凶光,让他一时就感觉自己是屠宰场的猪。可毕竟仗势欺人的时候太多,都融入他的骨子习性里,在惊惧异常的这一刻,左丰还如公鸡打鸣一般尖锐叫嚷道:“反了反了,董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对付本官?!本官回雒阳后,定要将此事禀告陛下,让陛下诛灭你九族!”
“还敢鬼叫?!”董卓心头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狠狠一把将左丰掼在了地上后,才又说道:“陛下就是被你等这种奸佞之人蒙蔽了视听,才会忠奸不分。朝中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王八蛋,才会苍生受苦!今日我董卓就算豁出了全族性命,也要先替天行道!李傕、郭汜,将这没卵的孙子扒了,给我打五十军棍!”
“诺!”
董卓说罢,身后登时就走出两人,这二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儿。配合起来更是默契,三下五除二就将左丰扒了个精光,露出一身比娘们儿还白的身子外加排骨身材。按定之后,两名执法恶汉擎着两根军棍便上前,狠狠就敲在了左丰的屁股上。
“啊!”左丰还没来得及感受被当众扒光的屈辱,一记钻心的疼痛就从腚上传来,他当即惨声叫骂道:“董卓,你这狂悖的武夫,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将你抄家灭门!!”
一听这话,董卓忽然笑了,转头阴森森对着那两名挥棍的军汉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跟这阉人,也是一伙儿的?”
那两名军汉一听董卓这口音,忽然全身一震。然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一棍子就落在左丰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