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光和七年,公元一八四年。
走过四百年历史的大汉王朝,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令匈奴低头,西域归附的大汉,甚至都不是东汉初期那个富足强盛的大汉。它已经没落到一定的程度,直至,到了名存而实亡的地步。
一个头裹黄巾、衣衫破烂的汉子,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只有在山间野兽脸上才能见到的血红眼睛。他手中那生锈的铁刀与鲜血滴落的血迹混成一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魔化的妖怪。
突然,一名长相姣好地妇人从屋里奔走而出,发足狂奔,形容凄惶。而这名黄巾壮汉却仿佛看到了肥美的猎物,一刀砍死前方呼嚎阻止他的男子,两步追上那妇人,将她整个横转过来扛在肩上,伸手在妇人滚圆丰满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仰天再度发出一声惬意的大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嚣张,他大声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破烂的房门被狠狠关上,房门之外,密密麻麻的黄巾贼犹如雨天前的蚂蚁,正汹涌熙攘地朝着这座村庄冲来。数万破烂的草鞋践踏过燃烧的篝火,溅起漫天火星。数支燃烧的柴火在空中翻翻滚滚掉落,恰好掉在村庄一处的干草堆里,干燥的茅草堆腾地燃烧起来。
火光闪烁中,黄巾贼兵四散开来,开始了残忍的杀戳、劫掠,手无寸铁的商贾和流民纷纷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
在这些黄巾贼身后,是已然成为了废墟的焦土。而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双双充满惊惶、绝望的眼神。整个汉室王朝,就在这狂风骤雨的肆虐中,犹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不知何时便会彻底倾覆。
然而,就当黄巾起义的野火已燃遍大汉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时。雒阳城中的西苑当中,仍旧一片穷奢极欲、糜烂荒淫的景象。
身为汉室王朝天子的刘宏,卖官鬻爵、广搜民脂,在西苑筑起裸游馆十间,馆前台阶以绿苔为被,馆之四周引渠水环绕。馆中,尽是刘宏从天下搜选出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美女在此长夜饮宴。
因池中皆用西域所献的茵墀香煮以为汤,宫女浴浣完毕,使以余汁入渠,久而久之竟使得暗渠生香,号曰‘流香渠’。
白日,刘宏便乘小舟在绕馆的渠水中游荡,选宫女肤白体轻者为其划浆,时值盛夏,刘宏故意将小舟捣翻,宫女纷纷落水,他在一旁嬉笑着观赏宫女们水中的玉色肌肤。随后更会情不自禁跳入池中,与宫女一同畅游,尽享人间乐事。
而此一种,还仅是刘宏游乐项目的冰山一角。他曾一度以骑驴为乐,便将四条白驴御为一驾车,亲自操辔驾驭着四驴车于宫中奔驰周旋,乐不可支。
还有一次,中常侍见刘宏闷闷不乐,别出心裁将狗打扮一番,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了朝。待刘宏认出乃一狗时,不禁拍掌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样的一位天子,也非日日无忧。他不知民间疾苦,却极为在意自己的府库。西苑中宫女无数,更有飞禽走兽、名花异草需精心照料,用度不匪。天长日久,刘宏便觉府库空虚,入不敷出。再加上连年兵祸战乱,朝廷的税赋一年比一年少,刘宏愁得那四尺的腰围都瘦了一圈儿。
这一日,中常侍张让满脸含笑、迈着小碎步急速走入裸游馆,未见刘宏人影,那尖细如公鸭一般的嗓音已高呼起来:“陛下,喜讯啊,天大的喜讯!”
刘宏艰难地从一宫女的胸前抬起头,面色潮红,但随即又摆出一副自认委屈娇憨的模样:“阿父,朝中用度颇大,朕愁得都要早生华发了,您就不要来烦朕了。”
“陛下……”张让一副慈父的模样宠溺地拍了拍汉灵帝的头,笑嘻嘻说道:“老臣此番,正是为陛下送钱而来。”
刘宏闻言大喜,面上肥肉抖动,脱口而出道:“可是又有人出钱买官?这次是何人,要买何职?三公之位,朕少于一千万钱再不买!”喜不自禁的刘宏说罢此言,复后又觉不可能,垂头丧气道:“不可能,自从崔烈买下司徒一职,世人皆讥他一身铜臭,便没人愿拿钱买官了……”
“陛下,老臣这次可不是只带来一笔钱,而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富之流。”张让丝毫不在意自己探听朝政大事之罪,毕竟,有刘宏这样昏聩荒淫的天子,他早已同诸位宦官把持了朝政:“当下有西域番邦遣使而来,要与我大汉缔结盟约,重开丝绸之路!”
“西域?番邦?丝绸之路?”刘宏一连三个问句,将自己粗鄙无知的本质暴露无遗:“丝绸那物轻薄无两,能值几个钱?”
张让一时语塞,他也不是什么饱读诗书之人,更不确切了解西域那番邦之人所来为何,只好拿出最常用、也只会一句的搪塞之语道:“陛下仁德,如虞舜唐尧再世,圣名远播,西域番邦自纷纷来朝纳贡。”
刘宏一愣,随即很是认真的思忖了片刻,就在张让认为此褒赞之言太过时,刘宏忽然用很肯定的开口道:“阿父所言极是,朕向来便是勤政爱民的好天子。”
于是,这位‘勤政爱民’的天子随后便来到了接见外朝使臣的德阳殿中。
大腹便便的刘宏显然对殿中这一行有着光亮褐色头发、高耸鼻梁和深陷眼眶的外族人深感兴趣,忍不住扭动身形想将这些人看得更仔细一些。以至于,这行人身旁那位黑发黑瞳的翻译究竟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什么,刘宏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事实上,就算刘宏认真听讲,以他的思维的,也无法理解在大汉王朝竟还有同样一个幅员万里的辽阔帝国。更不知在两大帝国之间,还亘立着一个由波斯化的斯基泰人所建立的阿尔萨息王朝。虽然,司马迁早在《史记》中将此阿尔萨息音译记载为‘安息’。
安息帝国雄居中亚,完全垄断了丝绸之路贸易,引起西方大秦(罗马帝国)的垂涎。在汉朝精美丝绸所铺就出那遍地黄金的商路刺激下,一场大战由此爆发了。‘红衣’克拉苏(与庞培和恺撒并称罗马三巨头,消灭斯巴达克的执政官)率领大军向安息发起了进攻。
然而,强极一时的大秦(罗马帝国)却在广阔的中亚草原上被游牧民族的安息人打得大败亏输。克拉苏被俘,安息国王砍掉了他的脑袋,并在克拉苏的嘴巴里镶满金子送回去嘲笑贪婪的大秦人。
此后,大秦虽然不断向安息发动战争,但始终遭到了挫败。直至罗马皇帝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执政,罗马人才攻陷并焚毁了塞琉西亚和泰西封这两座安息帝国重要城市。
汉朝的士大夫根本想象不出丝绸之路对大秦(罗马帝国)的致命吸引,但朝中的老臣,却还有人记得延熹九年(公元一六六年),便曾有罗马使臣入雒阳拜见桓帝请求缔结盟约,重开丝绸之路。只是当时安息帝国败象未露,而汉桓帝又因废后风波及病重,才导致此事作罢。
“朕越听越糊涂了。”刘宏终于听完那名翻译的长篇大论,但却一脑子浆糊:“什么大秦、安息?番外之邦,何人又敢称皇帝?!”
刘宏越说越怒,完全忘记了此次升殿的初衷。幸好一旁张让伸手扯了刘宏一把,刘宏才反应过来,继而闷闷不乐道:“朕只消问你,是不是只要我朝百姓愿将丝绸等物送至大秦,大秦之民便欲以十倍、百倍之价收购?”
多么强悍而精准的逻辑,一旁身负两国重任的翻译听后,竟无言以对。愣了半天后,才回了一句:“似乎,便是如此……”
此言一出,刘宏似乎已看到一条黄金和铜钱形成的河流正滚滚涌向自己的西苑,当即大喜道:“此事甚妙,朕便与大秦缔结盟约,诏令天下,将大汉之物运至大秦!”
一纸如此荒唐的诏令,便这般离奇而荒诞地出现在了大汉各州各郡。朝中有识之士,都不相信这纸诏令会在兵连祸结的乱世激起什么浪花。
可惜,他们永远想不到,这张诏令出现在一个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眼前后,便离奇地改变了整个大汉王朝的轨迹……